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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一个说法：“和妹子相处，要义就是：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若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和男人相处，要义就是：若他情窦初开，你就宽衣解带；若他阅人无数，你就灶边炉台。”
若她涉世未深、若他情窦初开呢？俩人注定头破血流。
她初见他时，他穿着淡蓝色的衬衫的背影像一罐猛倒进她喉咙的冰镇汽水，害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响得像鱼浮在水面呼吸。
浓密的眉毛，没刮干净胡子的颔骨轮廓和下巴，这是他一秒后给她的侧脸，像头未经驯化的南美洲荒原野兽。“阿根廷或者西班牙人。”她这样猜测，偷偷笑起来，“全班最好看的男生。”
这样自作主张的决定，本来只是出于无聊的消遣。上一秒望着他的脸，下一秒就记不清名字长相的不负责任。直到某天导师带领全班参观校园，大家在教室门口乱成一团，两人不小心排成前后。探着头才到他肩膀，她仰起脸打量对方短短头发的后脑勺有种小狗努力够食的费劲。
她怎么也猜不到他会忽然转头。可以看清整个侧脸的角度，比自己刷三层睫毛膏还卷翘的睫毛，琥珀色的眼睛，像玻璃珠嵌在深凹的眼眶里。这双眼睛，大概是感受到女生忘记及时收回的熊熊目光，往她漫不经心看去。
一秒钟的对视，他很快回头。
然而这一秒，她几乎在凉飕飕的十月中暑被当场抓住的窘迫，光线下对方浅到近乎透明的眼睛，以及倒映在他瞳孔里的、小小的自己。
砰砰砰。她的心口连中三枪，每颗子弹都刻着他的名字。
什么是一见钟情。
它是所有值得纪念爱情的同义词，是易坏的甜美果实，赤裸地悬挂在每个人面前，诱惑毫无防备的过路者采摘品尝，从此再也无法忘掉它甘美的滋味。
想不出哪种感情比一见钟情更激情原始。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思维，却永远无法拒绝你的意识，你的每一个细胞。你的理智不再属于自己，身体被感性堆积，只能感受到产自腹部发酸的爱恋，渐渐蔓延，连脚趾尖都能体会到迷恋的情绪。
从此偷看的是她，不敢对视的是她，独自喜欢的是她，夜晚失眠的也是她。她慢慢知道他来自法国，克莱蒙费朗，一个名字迷人的小城。他的年龄，他的爱好，他的习惯，她边了解边祈祷自己不要再浪费时间，边祈祷边渴望和他分在同一个小班，边渴望边担忧每天能见到他的日子会使自己患上焦虑症。
淡化感情的计划在同学声称目睹上讲座时他突然回头直接盯着她好几秒后破产。她笑着否认说人家只是在找后面的朋友啦，心里却还是无法自制地萌生出好奇，不是古怪的自信，而是来源于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可以看到自己。这里的看到，的确是字面上表达的意思。他的卷发，高挺鼻子，浅色眼睛和深眼窝让她把他视作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无法接触沟通的存在。多么愚蠢，却还是不由自主花费更多时间观察他。
大概是某种心理学家才可以解释的自我暗示现象，此后她总能抓到他的目光。90%的可能性是他发呆随意落下的视线，80%的可能性是他脸盲总以为有新同学，5%的可能性是他真的在看她。她不敢确认，只有偶尔握紧拳头鼓足勇气才换得久违的对视。她给自己打气，如果哪次能和他小组讨论，她就加他的Facebook，这样假装彼此之间有所微弱联系，便可以光明正大看他。
终于某天厚着脸皮抢先坐他身边，默认划为同组。光是坐在他身边，脸颊已经开始燃烧，头脑发晕，双手止不住颤抖，甚至后背也渗出几滴冷汗，身体僵硬仿佛石像。幸运的是，应该是提前预习，很少发言的他那天接连回答老师两个问题。于是她趁大家都望他的机会，迅速注视五秒，像心虚的小偷。近距离观察，他的眼睛并没有她脑海中日夜描绘的那么漂亮，但那专属法国男生的，专注认真得像在为所有人写情诗，只能身临其境才能体验的眼神，把她变成猛兽脚下任人宰割的食草动物。
“你有什么想法吗？”他转向她。
她张口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只记得他微微睁大眼睛，薄薄的嘴唇抿成直线。糟糕，我要爱上你了。她在心里尖叫。别拿那样带着笑意的神情看着我。
当晚在朋友坚持下，加了Facebook。第一次翻阅之前无法看到的内容。他更年轻时的照片，和朋友的合影，别人给他送生日祝福时附赠的黑照。那晚她笑了很久，真实的他像小孩，大笑时做牙咧嘴的小鲨鱼，还总能被拍到傻气的照片。唯一的视频里，他不像其他男生透着天生的自信，而是隐隐约约的羞涩，无论是笑的弧度，还是望着镜头的眼睛。当初完全不知道他的性格，却毅然决然对他有好感，现在稍微羞涩的性格更是让她喜欢到无法挣脱。她甚至自作多情地怀疑这是某种命运。
最致命的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的确腼腆，对不熟悉的人微笑时总夹杂羞涩。某天下午偶遇，她本来不打算打招呼，他却在擦肩而过时抬起眼睛，丢给她那样的微笑。她的整个大脑瞬间清空，心悸同时伴随轻飘飘的悬浮感。“可恶的家伙。”她在心里咒骂。
这次之后，每次正面相遇，他们都会彼此微笑。或许是另一种只有心理学家才能解释的现象，他们经常在各种地方偶遇，或是因为突发原因课堂讨论被分在同组。除了极其偶尔的讨论，没有任何对话，只有撞在一起的目光。一切都是沉默毫无意义的哑剧。她的朋友说，他和你打招呼时笑起来真好看，而且他只对你微笑诶，根本不看我们。每次听到这样的怂恿，她的心都会愚蠢地愉悦，然后理智地恢复。
她说自己要求不多，几段对话足够。其实心愈发贪婪，甚至自己都尚未意识。接住彼此目光微笑的招呼方式持续近一个月，直到她也觉得索然无味。起初无法自制的雀跃变成哽咽在喉咙口的发音，想像正常同学那样说你好，问候双休日过得怎样，而不是傻笑的哑巴。“如果能在圣诞假期前再说几句话就好了啊。”她每晚睡前都绞尽脑汁，试图想出可以趁机聊天的方案，却总是一无所获。
论文提交前晚她放弃挣扎感情生活，和大家聚集在图书馆赶。正和朋友吵吵闹闹边写边吃边聊天，忽然一个同学跑来宣布：“他在那里，对面还有座位，我们快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