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子良听到将军杜寅战死的消息时,他已经拼凑起了八万大军,即将抵达丹水。
但是这个消息彻底将他打垮,他从高头大马上摔了下来,几乎摔了个人事不知。殷国全国大部分都是河滩平原,没有什么险要之处可以防守,防备徐国攻击唯一的天险就是泗水和丹水组成的天然防线,但是现在这条防线已经完全崩溃。殷国也失去了他们最优秀的将领。
"杜将军……"公子良被众士卒扶起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着杜寅,他的兵法就是杜寅教的,作为一个不世出的名将,杜寅没有像其他有才能的殷人一样为他国效力,而是把他的一生都献给了殷国。他的死也代表着殷国真正的末日。
一滴泪轻轻地跌落在地上,公子良看着远方滔滔的丹水,尽管还可以在这里构筑防线,但是丹水南岸缺乏像方与和单父城那样的要塞与堡垒,无法对防守驻军形成有效的长期支援。这八万人已经是殷国手中最后的底牌,它几乎耗干了殷国南方几乎所有的民力,殷国已经经不起更多一场的失败了。
"我们不继续走了。"公子良咬牙道。
"将军,相邦还在单父城等待我们的支援--"一名副将在旁插话道。
"二十五万大军把单父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你让我怎么救?"公子良咬牙道,"现在除了固守睢阳等待列国救援之外,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是相邦他--"
"那是我的公叔!"公子良的这句话刚刚喊出口,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们回去……"
这一日是夏历一月二十三,距离单父城沦陷、相邦羊自焚还有十日。
一月二十五,公子良回到了睢阳宫议事殿,殷王虽然早就接到了公子良归来的情报,但是在看到公子良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怒道:"良,这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良走到殷王面前,拱手躬身道:"王父,杜将军战死,单父城被围,我们前往丹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儿臣带兵还都,拱卫都城与丹水一线。"
"你说什么?"殷王浑身一颤,"杜寅和羊他们……"
"杜将军已经战死,公叔也必定无法生还。"公子良咬牙道,"王父,你快走吧。不管是梁国还是随国,只要你去,他们必定会将你奉养起来,至少能保得我殷商血脉不绝!"
"不。"殷王苦笑一声,瘫坐在座上,"不……没那个必要,都结束了。"
"什么?"公子良一愣。
"良,我们投降吧。"殷王看着自己的儿子,"不要再打下去了。"
"王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公子良眼睛一睁,双眼几乎喷出火来,"你知道徐人是怎样对待我殷人的降卒吗?他们溺毙了两万殷人,两万啊。难道你想让我殷商的祖先笑话我们吗?"
"良,就算我们固守睢阳,也无济于事。就算我们守个一年半载,这座城终究还是会沦陷的。"殷王看着公子良,发出一声叹息,"你们都很好,寡人也很幸运能够遇到你们这些忠贤之臣,但是天命如此,我大殷注定无力回天。"
"不,就算战死我也绝不投降。"公子良狠狠地握住了拳头。"父亲,为何你现在变得这么软弱?"
"为了你们,我也不得不软弱。"殷王微微笑了一下,"还有殷国的百姓,我不想看到殷国变成一片血海,良……停手吧,你没有办法的。"
"父亲,我已经停不了了……"公子良轻轻地低下头,脸色十分平静。
"把兵符和将印交给我,你和太子快走。以你们的才能,在别国必能拜将,不要在这里白白牺牲。"殷王站了起来,向公子良缓缓走来。这时,庭下忽然有一个内侍叫道:"王上,太子求见。"
"快叫他进来。"殷王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忙道。
太子是殷王的嫡长子,而公子良是庶出,太子比公子良还要小几岁。殷王就这两个儿子,虽然公子良没有当太子的机会,但是殷王对他们的宠爱几乎是一样的,兄弟二人感情也非常好。
但是听到太子要进来,公子良的眼神忽然猛地一变!
殷王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光芒就猛地向自己冲了过来,他躲闪不及,顿时感觉心口一痛,一道鲜血冲天飞起,自己喉中一甜,却又是呕出一口血来。
一柄长剑刺穿了殷王的身体。
"对不起……父亲。"公子良的表情已经被泪水淹没,殷王几乎看不清他的脸,殷王看着公子良,一只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说些什么,顿了很久,又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后沉沉地倒了下去。
"父亲!!"
这一幕正好被刚刚进大殿的太子嘉看到,他不由得痛哭失声,向王座冲了过来,一路上还被自己的衣服绊倒了两次,他一直哭着,泪水止不住地流,直到他扑到了殷王的尸体前,跪在地上,抱着殷王的尸体,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温度慢慢变冷。
"兄长……"太子嘉抬头看着公子良,"你到底在做什么?"
公子良慢慢地收剑回鞘,脸上的泪水仍然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在弑父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王兄!"太子嘉猛地站起来,一把拔出腰上的剑,和公子良一样,太子嘉也得到了杜寅的真传,武功不比公子良差,"你疯了!"
"从两年前开始我早就疯了!"公子良忍不住大笑一声,"你能体会那种被别人玩弄命运的痛苦吗?你能体会那种自以为弥补了一个大错其实犯下了另一个更大错误的感觉吗?弟弟,我没有办法,我停不下来,我必须继续,不然我也活不下去,我要替绵延千年的殷商血脉讨回我们失去的尊严,我必须战死在睢阳城中!"
"那你也没有必要杀了父亲!"
"他要投降徐人!"公子良指着地上的尸体道,"我能理解他的行为,但我不能……你懂吗?弟弟……不能……"
太子嘉忍不住再度痛哭起来,手中的剑慢慢垂了下去。
公子良走上前,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公子良的额头上,轻声道:"不要哭了,弟弟。"
"你也要杀我吗?"太子嘉闭着眼睛,低声问道。
"我不会……你是我弟弟,你是殷商最后的血脉,我不能杀你。"公子良笑了笑,轻声道,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太子嘉的头,"你快走,快带着王宫禁卫离开睢阳,逃到梁国也行,逃到随国也行,都看你自己的心意。父亲原本打算替我们投降,让我们可以逃跑的,我杀了他,成全了他的德行,但是你必须跑,弟弟,你必须把我们殷商的血脉延续下去。"
"兄长……"
"父亲不会做亡国之君的。"公子良抱着太子嘉,流着泪笑道,"亡国之君是我,是弑父的我,是已经疯了的我。你走之后,我就是殷王了,我是殷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个王。实在对不起,这个位子原本是你的,但是现在,你需要活着。"
"兄长……"
"快走!"公子良忽然猛地向后一退,拔出剑来,"快走!不然我把你也杀了,你快走!"
太子嘉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流出来,他看着拔剑对着自己的兄长,看着公子良脸上止不住的泪,他跪在地上,向公子良磕了一个头,那是在祭祀祖先的时候才会行的大礼,就算面见王上也不需要。
"我王……"太子嘉抬起头看着公子良,"我会告诉全睢阳,王父是被徐国的刺客所杀,我会封住门口卫兵和内侍的口,我会告诉他们是我把位子传给了你,因为我要逃跑,而你却留在这里撑起大局。"
"这些都没有必要。"公子良蓦地笑了,他笑得非常温柔,"我马上就是一个死人了,死人是不需要好名声的。"
夏历一月二十五,殷国公子良弑父,自立为殷王,立即改元,逐太子嘉,掌八万大军北上。太子嘉于当日率五百亲卫逃离睢阳,前往随国。随王派人护送太子嘉进入随阳,封其为殷公。但对殷公嘉再三请求的出兵援助殷国置之不理。
夏历殷王良元年二月初十,徐军将军吕衷率领四万徐军先头强渡丹水,被殷王良亲率八万大军在敌军半渡之际猛攻,吕衷进退不得,四万徐军溺毙大半,死尸几乎堵塞了河道。但随即吕朋、严斐、曹石、章呈连忙支援,殷王良率军死战,损失近半,但却给徐军带来了更大的损失。
二月十三,殷王良率四万余残军返回睢阳,死守都城,并征发全都城的男女老少,勉强拼凑起十万人力,封闭六门,灌满护城河,收起吊桥,并派人前往南方睢水河岸的大堤处,随时准备决堤放水,与徐军同归于尽。
二月十四,总数约十八万五千的徐军来到睢阳城下,包围睢阳城,漫长的睢阳城攻防战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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