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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蒋良脸上重新出现的欣喜，岑勋的笑容不由得黯淡了几分。这个曲沃令虽然心狠，但其实也有些天真，想要做的也只是保护自己的家乡而已，自己还真的不想骗他。他愿意拜自己为师，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意外之喜，他的加入不仅让自己可以在随国的河南建立自己的派系，还可以通过蒋良的族人对遥远的随阳施加影响力。尽管自己身后有相邦俞仲的支持，但是多找几个后台总是没错的。
毕竟相邦俞仲和随王的关系也没有旁人看起来的那么好。
另一边，薛武安刚刚离开岑勋的”将军府“（其实就是一间草房而已），在门口等待着的莫臼就忍不住凑了过来，笑道：“他认出你了？”
“我不知道。”薛武安苦笑一声，“我试探了他一下，他只是说不认识我。但是他的面色非常奇怪，好像对我有深仇大恨一般，而且我毕竟当过墨家的假巨子，三年前的墨守六大分院全部都参加了，他就算没有参加那场墨守，也肯定听说过我的名字才对。但是他却表现得毫无印象，这就非常奇怪了。”
莫臼沉吟片刻道：“恐怕他在撒谎。”
“我觉得也是。”薛武安苦笑一声，“墨家……为什么现在惹麻烦的总是墨家呢？”
“说起惹麻烦，你的那个小师妹昨日也闹了点麻烦呢。”
“怎么了？”
“今天早上飞爵对我说的，昨日合纵军攻打秦关的时候，飞爵与墨家联手正在探查秦军的军械所和粮仓，忽然有人告诉了乔苏什么，乔苏一句话都不说，当场离开。由于是你的小师妹，飞爵不好开口，才让我转告你的。”
“乔苏突然从战场撤回？”薛武安轻轻地皱起了眉头，“她去哪里了？”
“飞爵说是北方方向，恐怕是回到了曲沃。”
薛武安皱着眉头苦思了片刻，却也总想不到当时曲沃到底有什么事发生，半晌之后，他苦笑着摇摇头，道：“我差点都忘了，乔苏现在是墨家巨子，按理来说，如果岑勋认识我的话，他一定也认识乔苏。”
“恐怕这件事你的小师妹脱不了干系。”莫臼微微一笑，“怎么样，要不要去审一审你的小师妹？”
“别开玩笑了。”薛武安苦笑道，“凭借她的武功，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恐怕只有农家穀主方子华有希望打得过她。当初伍健夺权，还是借助了飞爵高超的偷袭之术，否则绝无胜算。更何况这几年墨家发生的变故太多，乔苏性情大变，不管我们怎么做，她都不会说的……如果这件事足够重要的话。”
“那……我们就只能再派另一拨人查一下这件事了。”莫臼挠了挠后脑道，“墨家就算是个非常严密的组织，也难免出现一些破绽。如果能知道墨家都是在和谁联络，我们也就能够知道个大概了。”
“我们手里已经没有其他力量了。”薛武安摇头道，“飞爵的黑衣卫有许多事要做，他这次只带来了十个人，根本不足以同时做这么多事。”
顿了顿，薛武安忽然又看向莫臼，“岑勋的身份如果一点都不重要的话，庞玉是不会在昨日的会议上那样挑拨的。但是岑勋是一个墨士，还是他随国的将领，更重要的事，他还是相邦俞仲举荐的……等会……”
薛武安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我上次和俞仲见面的时候，曾经拜托他继续深入追查三年前於安之战的内幕，难道是他那边……”
“你是说随王想要对付俞仲？”莫臼皱起眉头。
薛武安点点头，叹道：“安西君战死的真相本来就是俞仲最先发现的，钟华将军再以自己为诱饵勾引随王对他下手，从而证实了随王的确与安西君的死脱不了干系。从那之后，俞仲也许就喝随王貌合神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莫臼已经笑不出来了，“如果岑勋的身份真的有问题，真正遭殃的可能是俞仲？”
“可是会有什么样的问题呢？庞玉又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事捅出来？”薛武安停住脚步，静静地想着，“墨家……墨家……我们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岑勋是墨家弟子，而乔苏又有可能认识他……等会！难道说……”
“怎么了？”莫臼被薛武安吓了一跳。
薛武安咬牙道：“我听乔苏说起过，她在黑铁亭内有一些内应，而墨家内部有大量弟子其实就是黑铁。”
“什么？”莫臼也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岑勋是黑铁的人？”
“初次之外，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够让庞玉如此在意岑勋的身份。”薛武安沉思道，“如果真的能够证明岑勋是黑铁，那一个‘通秦’的罪名总是摆脱不了的。而举荐岑勋的俞仲，也会因为此时被株连。”
通秦……薛武安的眼皮微微一颤，这还真是熟悉的套路。
“我们该怎么办？”莫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们现在查也不可，不查也不可。如果岑勋真的是秦军埋伏在随国的内应，我们迟早都会被岑勋拖死的。如果他是黑铁内部的墨家内应，那我们也正好可以利用他。但是如果被庞玉抓到了岑勋是黑铁的具体证据，俞仲的倒台就会难以避免。
薛武安的脑中已经乱成一团，如果庞玉真的想要抓住岑勋的破绽扳倒俞仲，那他昨日又为什么要在军机会议上大肆吹嘘俞仲的变法呢？
难道他真的是在暗示自己？
似乎现在大多数的谜题都有了答案，但是薛武安还是无法放心，现在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岔路口，不管走哪条路，似乎都会触动机关，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合纵才刚刚开始，这些人就开始斗了。”薛武安长长地叹了一声，“不仅是各邦之间相互斗，就连邦国内部也要斗……”
“随国的政局与我们的安危息息相关，如果俞仲真的倒台了，对我们绝对非常不利。”莫臼皱眉道，“但是就算我们现在有心帮他……刚才你也说了，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调查墨家和岑勋，就算我们有足够的人手。我们也很难保证我们的调查不会被庞玉探知并利用，他在这里一定也有人手。”
“是啊……”薛武安皱眉道，“我们现在需要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既要有强大的探查能力，还要和墨家、黑铁没有任何关系，最好还和我们没什么关系，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样的势力怎么可能存在？”莫臼苦笑一声，但是他很快注意到薛武安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沉默半晌之后，薛武安忽然又加快了脚步。
“在合纵军中其实有这样的力量。”薛武安忽然道。
“你是说农家？”
农家穀主方子华的确就在合纵军中，但是薛武安并想把农家扯进来，他始终没有忘记农家把他们的假穀主派到墨家来当内应的事。在大部分时候，农家都是可信的，但是墨家和农家一直有背地里的针锋相对，一旦牵涉到墨家，恐怕农家会采用各种手段打压墨家，会把这件事搞得更加糊涂。他摇摇头道：“不是农家。”
“那还能有谁呢？”莫臼愣了一下。
薛武安在他耳朵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然后拍拍莫臼的肩膀，“去吧。”
“你……你确定？”莫臼似乎被刚才薛武安说的那句话吓呆了，“你可要想好了，虽然你现在是薛王穰的宠臣，但是司马陵毕竟在军帐内，你要是这么做了，司马陵把这件事捅到薛王那里，或者那个人自己把消息泄露出去，你恐怕就要成为第二个司马陵。”
“这些我都知道，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够走的路，那个人也该识得大局。具体的由我来说服他。”薛武安吸了一口气，“你去吧，我在我的大帐里等你们。”
莫臼愣了一下，看向薛武安的眼神渐渐变得平静下来，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薛武安深吸一口气，很快就走到了自己的大帐门口，钻了进去，薛乔连忙向自己拱手行礼，似乎也明显感觉到薛武安没什么心情理他。
薛武安知道，自己走的这步棋非常危险，但是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选择走这条路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出乎意料，反而觉得合情合理，似乎早就有预感。
但是对于这条路的结尾，薛武安却没办法看清。那个人是自己的敌人，这一点绝对不会变，甚至……他有可能会拒绝。
但是薛武安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是不会拒绝的。
“父亲，有什么事吗？”薛乔看着薛武安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
薛武安回过神来，看着薛乔，轻轻笑道：“父亲要向自己以前的敌人求助。”
“父亲为什么要向敌人求助？”
“因为这件事必须做，而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乔儿不明白。”
“你以后会明白的。”薛武安轻轻地摸了摸薛乔的头，“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明白……”
薛乔是庄夭的儿子，和当年的自己不同，薛乔现在已经十岁，开始记事了。庄夭的倒台会成为他一声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自己在梁国的那些朋友绝大部分都会成为薛乔的仇人，这种感觉是非常复杂的。与之相比，薛乔的想法可能会更加简单，等到他长大一些，也许会开始痴迷于复仇，就像伍健那样。
自己要尽量劝解他的仇恨，薛武安无法想象如果薛乔的仇恨一直蔓延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武安。”薛武安的沉思被莫臼打断了，他看向莫臼，莫臼的脸色也很复杂。
“你下去吧，把乔儿也带到别的营帐里，这里很快就好。”薛武安淡淡地道，薛乔听到这话，乖乖地给薛武安拱了拱手，跟着莫臼走了出去。
接着走进来，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他脸色苍白，留着小胡子，两只眼睛很小，但是像鹰眼一样锐利。
“好久不见了。”薛武安看着他，大脑近乎空白，“吕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