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若读了那么些书，知道最高的山是哪座，知道最长的河是哪条，能记住的却都是些奇怪而无谓的东西。她和多数人不一样，又与多数人无异，便与多数人都不合群，别人厌恶她，她还觉得是那些人不识人心。她也不知自己究竟赶走过多少人……就比如绮雪，绮雪走了最好，她死了更好，死人才不会跟她争跟她抢。她就奇了怪了，一个走了这么多年的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还这么遭人惦记，一个两个仿佛眼里除了她没有别人，她绮雪究竟有什么好的，是比她多了条腿还是多长了只眼睛，还不远万里从云巅城到黑龙沼来跟她抢吟岚……
想到这儿她又头疼了起来，不得不说，她头疼的毛病已有段时间了，也不知是哪日多吹了一阵风，还是下雨时侍女没来得及关窗户，让她午睡时受了风凉，才害上这个毛病，现在她只要一仔细想事情，脑袋就一阵一阵被敲了一样疼。找了大夫来看，大夫也说不出什么，只告诉她大约是受了寒，开了些补养的药，多喝些热茶，好好将养着便能好。
可这前前后后养了也有半个月，头疼没见好，胃口也慢慢没了，从前喜欢的菜，现在看着只觉得恶心难受，吃不下去半口。有人跟她半开玩笑地说，长老这么没胃口，别是有了吧？吟若提不起力气与人说笑，苍白着脸，作样笑骂那人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尚未婚配，又哪里来有了一说？
那人是她母亲家姐妹的女儿，该叫她一声表姐，平日里与她关系还不错，说话便也没什么顾忌。
“现在没有，以后可说不准啊，姐姐。”
吟若赏着自己新染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说？”
“别人不知道，我这做妹妹的还不知道嘛。我前几日找了神婆给姐姐算了一卦，都说姐姐鸿运正当头，千万种祥瑞之兆里，唯独桃花开的最盛最好，这岂不是天赐的机遇吗？”
“那些是迷信之说，不可信。”
“姐姐不愿承认，妹妹可知道的清楚，那人走了一千多年了，是死是活暂且不论，族长可孤单一人在黑龙阁里，也没个懂他的人在身旁照应，夜半时候心神空虚，正需要个人陪陪呢。难道姐姐就甘愿把这机会让给那云巅城来的小公主？”
吟若心里“咯噔”一声，手攥了攥，摆出一脸平静的模样。“我还不知道族长吗，他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绮雪，装不下别人。”
“可姐姐不知道，今日族长和她在后山山崖上坐了整整一天，午膳时亲自为她添了饭加了汤，连虾都是族长帮着她剥的，这待遇，只怕千年来都不曾有人有过吧。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似有一团火从吟若心里烧了起来，窜到头顶，把她理智那根弦烧得一干二净，她甚至没有细想这事，就又觉得头痛。表妹贴心地为她揉着眉心和太阳穴，冰凉的手指带着有些奇异的香味，那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有些像沙漠里产的香料，吟若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似乎有金光在闪，也没心思想那味道是从哪里来的。她只依稀听见表妹在她耳边底底说道：“都说了姐姐桃花运正盛，若真有幸得了族长垂怜，姐姐应当不要忘了妹妹才是。”
她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当然…若姐姐我做了族长夫人，这羹当然少不了你一杯。”
“姐姐待我真好，也不枉妹妹为你忙活这么久，妹妹就知道，区区长老之位困不住姐姐。”吟若的头更疼了，一阵阵地发晕，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表妹唤来侍女，把她扶到床上，又叫她们去请大夫来给长老瞧瞧病，怎么吃了半月的药，头痛之症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了。
黑龙沼最好的大夫老得像只万年的树精，拄着一人高的拐杖，赤色的眼睛藏在丛生的眉毛和眼皮褶子底下，这是只十足的老龙，挎着个方木盒子，盒子上的漆明显好好补过，但掩饰不了老态，恐怕这盒子跟老龙一样老。他走路都颤颤的，盒子也跟着他颤，他跨过门槛时像是在翻栅栏一样，进来后，老龙把不离身的盒子放在桌上，掀开盖，从里头取出干净整洁的帕子，铺开在桌上，又码出一排金银相错的针。他翻开吟若的眼皮看了看，回头叫侍女烧一盆热水来。
侍女动作快，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一盆热水，老龙把金银针都在水里浸了浸，用帕子掖干，从中挑了两根小针，用手指捻着，准确刺进吟若头上的穴位里。这一针下去效果显著，吟若很快清醒了过来，躺着看天花板看了好半天，才眨着眼睛问大夫：“大夫可知道我这究竟是什么毛病？怎的吃了许久的药，半点不见有好转？”
“长老大人是只觉得头痛，还是有些别的什么症状？”
“平时只是痛，今日倒是觉得晕了。”
老龙暗中瞧了站在一旁不说话的表妹一眼，表妹朝他摇摇头，老龙眼神闪了闪，伏下身对吟若说道：“长老不必担心，您是忧思过度，身子底子本就不好，加上偶尔受了些风寒，才害上头疼的毛病，这本不是什么大毛病，一是解忧思，二是养身体，身子好了，这些小毛病当然也好了。”
“那大夫有什么好法子能解忧思吗？”老龙听了，脸上现出为难：“这老朽就不知了，老朽的方子也只能治头风，而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再神的药治不了心病，这一切还是得看长老的。”
“……我知道，多谢大夫了。”
表妹又给老龙使了个眼色。
“这……长老大人，有一事老朽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族长近日里来老朽这里要了不少药材，本来老朽觉得是因为族长身子不好，昨日细细看了一遍单子，发现族长要的都是些滋补的药物……而且多半都是对女子养胎有用的……不知族长是否是决定了再要一个子嗣？这样老朽好事先准备着，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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