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沼后山上的樱桃树还是死了。
鸢珀在山下遥遥远眺着那株树的影子，残朽不堪，心里很不是滋味。要知道那棵树是绮雪种下的，说是夏能遮阴避暑，春能赏花，没准还能结两个果子给人吃，只是这果子未结，树倒是先死了。
“姑娘，你说的黑龙沼……就是这个山吧？”泉洮在车窗里头探头探脑，开春时候雨蒙蒙的，山就剩下一层层黛色的影子，但泉洮听说过，黑龙沼上头住的全不是人类，黑龙沼黑龙沼，住的当然都是漆黑的龙，他没见过龙，却也知道黑龙凶的很，所以黑龙沼周边百里都渺无人烟，真是白费了这一大片沃土。
“对，这里便是黑龙沼，我朋友就住在山上，让您不远万里送我来这里，真是麻烦了。”
“不不不，这怎么会是麻烦呢，”泉洮连忙道，“正巧顺路嘛，而且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要放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我还不放心呢。”
鸢珀笑了笑：“那——我便上山了，这几日也多谢大哥帮忙，若以后有缘再见，定要邀您同饮美酒。”
“姑娘不必客气，我家中便在镜城，走完这趟也应该会回家歇一年，你若方便，，路过镜城时，也可去我家坐坐。”
“好，那就此别过了。”
泉洮又多看了鸢珀两眼，没再说什么，唤着马转了个方向，向东方去了。
鸢珀目送着他，想着人类到底是人类，心里总是有善的，她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人，独自出来经商，路上把她捡了去，供吃供喝，还出钱给她买了衣服和鞋，又特地送她到黑龙沼山下，起初鸢珀以为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处处防着他，结果人家压根没什么别的心思，倒是防她跟防狼一样。
她有那么可怕吗？鸢珀不解。
山上也还是雾蒙蒙的，浮着水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没什么风，路两边都是树，都光秃秃的，依稀看得见有新芽已经钻出来了。
这春天除了少了些阳光之外，都是春天的样子，就像鸢珀以往看到过的几千个春天一样，死去一个冬天的树又活了过来，发出新的嫩芽，会开花的开花，不会开花的便冒出绿叶，直到夏天又枝繁叶茂，秋天又渐渐枯朽……沉眠一个冬季，春天又会复活。树是这样，人也是这样，即使经历了如此之多，也依旧会在某个春天发出芽，开出花。
半山腰有个小亭子，是供人歇息而建，也算装点装点这孤独的半山腰，亭子里有个小姑娘在扫地。或许是山中静谧，她耳朵又灵，远远就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便问是谁，鸢珀不知怎么去答，就停了下来，等她转过身。
小姑娘长着一双黑龙族标志一样的红眼睛，头发是黑色的，却不像吟梦那样长着角——黑龙族的人一般都不把龙角露在外头的，他们只需一对鲜红的眼睛，便就能将自己与普通人区分开来，毋须什么别的特征。吟梦是太小了，也或许是她母亲绮雪的缘故，一对儿角总是隐不去。混血的孩子总会有些令人意外的地方，吟梦也是这样。
“来的是什么人？”她又问道，鸢珀想了想，还是答道：“是吟岚族长的故友。”
“可是云巅城公主殿下？”
“啊……正是。”
她明显舒了口气，又道：“既然是公主殿下，就请随我上山吧，少族长已等您许久了。”
鸢珀这才记起来，她上次来时，似乎答应吟梦一个月后去接她的，这事竟被她忘的一干二净，要不是她觉得自己无处可去，又来黑龙沼，只怕再过一年也想不起来这档子事情。
那小妞脾气犟的很，倔起来就跟头牛一样，怎么说都不会听的。她该找个好的托词，不能说是自己忘了……不然这小妞真得把她活吞了。
“殿下？您怎么了？”见她呆站在原地，那姑娘忍不住凑近了唤她，鸢珀这才回过神来，眨眨眼睛道：“无事无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个事情。”
姑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走在前面带路了。
两人一路无话。
黑龙阁外头便是各位长老的府邸，修的虽不及族长住处宏伟，却也不失阔气。也是巧了，刚好有个软轿从府中出来，也不知里头装的是谁，直奔着黑龙阁去的，鸢珀想待会儿若更巧一些，想必还能跟这位长老搭上几句话。
不过那软轿离他们远，鸢珀看得见他，他不一定看得见鸢珀，等他们二人慢悠悠走到黑龙阁门前，那软轿早进去好久了。
守卫拦住他们，冷冷问道：“这是什么人？”
“是云巅城公主殿下，前来拜见族长的。”
“既然是殿下，那便请进吧。”
鸢珀觉得着实无趣。
那姑娘说自己的身份还进不了城主府，也问了鸢珀，鸢珀说自个儿认识路，她便放心了，让她自己去找族长。鸢珀却觉得奇怪，她就不怕她是个冒名顶替的，进了你族长府中做些什么鸡鸣狗盗之事，再害死一两个人，挖了龙鳞去卖钱？
她随意拦住一个过路的侍女，问她少族长如今在何处，侍女仔细想了想，答道：“少族长似乎一大早便不在阁中，十有八九是往后山去了。”
“那族长现在可在书房？”
“族长也不在书房，似乎这几日族长身子有些不快活，现在恐怕在床上卧着呢。”
吟岚身子不好？鸢珀不免有些担忧，便决定先去吟岚屋里看望看望。黑龙阁里她是透熟，也就过了许多年，建筑变化，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要她找间屋子还是能找得到的。尤其是吟岚的屋子，就在黑龙阁正中央偏后，进了大门往里走，看见那个铺着琉璃瓦的二层小楼便是。
说是小楼，其实也不小，单层就不矮，两层摞起来，站在底下抬头看也有些费力，吟岚和绮雪从前的屋子便在二楼，不过现在就只有吟岚一个人住了。
她和侍卫说了，没什么阻碍便被放进去，里头竟然没点什么灯，又是阴天，昏昏暗暗的，刚进去连路都摸不着，等她适应了片刻，才看见楼梯往楼上伸去。
二楼分成三间，最大的便是吟岚的卧室，其他两间则是小书房和藏宝间，上楼进去便是小书房，右拐看见两扇雕金花的大门，这才是主卧。
门一推开，又绕过一个玄关，才看见里头的人。吟岚坐在床上看书，只点着两盏小灯，不亮也不暗，鸢珀瞧着他的确憔悴不少，很是心疼。
“一别几月，你身体还康健？”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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