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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爷一直是个很有大局观的人。
大局观这种东西很玄学，无法具体描述。但六王爷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这样的：“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初我会这么做。真的都是被逼出来的啊。”
众人看着赚得盆满钵满还一脸无辜的六王爷，只好很敷衍很敷衍地应和他：我们信我们信我们信。
当初，六王爷陪着他哥哥在到車城来就番的时候，一路的所见所闻，让他发出感慨：“大清，完了。”
这个天下都是大清的，但大清的堂堂王爷，走在自己的“家里”，却落到了几乎无路可逃的境地！
到处都是反贼，到处都是乱匪，到处都是贪官污吏，到处都有巧取豪夺……
任你是一头雄狮，也架不住狼群。
后来，最大的那头狼，铁国，占了满异朝廷的半壁江山。
三年之后，六王爷见到了四王爷，和被人抬回車城的刘小良，听他们说了事情经过。
四王爷又发出感慨：“铁国完了。”
才在这个时间点，廖先生这种允文允武的人才就被迫远离了权力中心，被放任在这种鬼地方和一堆山贼土匪之流为伍，六王爷真的是……
江山，没打下来；仇人，没杀死；外敌，没驱逐出去。
然后就偏安一隅了，贪图安乐了，纵情声色犬马之间了！
礼崩乐坏之后，很多东西都变了味道。当初多少豪情多少热血，都随风消逝，化作南柯一梦。
从铁国放弃了北伐，决定和朝廷划江而治的那一刻开始，那个真正的、锐不可当、战无不胜的铁国，已经死了。那个时候起，剩下的，只是一群忘却了自我的懦夫！
“翼王出走了。”
听六王爷这么骂道，刘小良倒是反驳了一声。
翼王就是石敢当，他坚持北伐，但支持他的人少之又少。所以，石敢当愤然出走，离了铁国。
刘小良当时甚至想过，如果石敢当自立门户的话，大概是能去投奔的。
只是没有如果，翼王，还是铁国的翼王。
再大的事，传到了車城这种小地方，那也变成了小事。而区区小事嘛，很容易就被遗忘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而这一天，六王爷手里捧着一枝未知型号的步枪，一脸阴郁。
“祸事，至矣。”他喃喃自语。
不一会儿，兰紫就出了六王爷的房门。
刘小良看着兰紫出了小门出了大门，然后听见马蹄声远去。他拿了个梨凑在嘴前坐在门槛上，却没有吃。
他在练呼吸。
甘甜清新的气息自鼻孔而入，流进肺腑，融入四肢百骸，再被慢慢吐出。
刘小良一口气绵长至极，而且极其有力，喷在地面上把尘土砂砾都吹开了。
这是他从前大夫手上要来的，虽然和他想象中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但他试过之后，确实是感觉得到，身体里有什么发生变化。
刘小良身后的屋子就是李珊琅的闺房……应该算是闺房吧。
女儿家的房间就是闺房，没有规定这个房间里不能放什么东西对吧？
刘小良已经从車城外六王爷的兔子窟之一搬回了車城内城，如今和刘小良一起住在李家给安排的房子里。
你一个人的时候，随便你做什么，那可能都无所谓。
但你作为一个接触过正常人，心里又确实形成了是非观念的社会生物……
李珊琅以前不觉得不洗脸会怎么样，但看到刘小良在她面前倒水、调水温、蘸水敷面两次、清理眼屎，沾水用力搓脸三次、拧毛巾、擦干脸、洗毛巾、晾晒、倒水……
每个步骤都是精确的四次呼吸。
刘小良是每天都有在李珊琅面前做这么动作的，且步骤严整，缺一不可。
李珊琅往常，都是穿了那长款的绸衫，然后拿棉布把自己一裹，就当穿了衣服。
而刘小良，会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再仔仔细细地检查自己衣物上的每一个皱褶；睡前，他把衣物们脱下折好，也会仔细检查是否有不恰当的地方。
李珊琅以前不觉得吃饭不讲究会怎么样，但看刘小良在她面前下厨……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确实是辜负了这些年一直都给她做饭的厨子们。
虽然她后来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厨子都有刘小良的水平和耐性。
时日一久……
人都是有廉耻心的，李珊琅不是三岁小儿不知理法，刘小良对他自己确实是狠了点，但……这还真就是对的！
错的，是李珊琅自己。
于是某一天李珊琅站在刘小良面前时，刘小良满意地点点头。
“嗯，这才像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嘛。”
……
李珊琅打不过刘小良，而且她是真的不确定刘小良的下限，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女人动手，所以没能把刘小良怎么样。
很神奇，李珊琅伤风败俗的时候，刘小良不太敢看她，所以总会看错她的年纪。而李珊琅按照温良恭俭让的标准开始要求自己了，刘小良却一眼就能将她看穿，从而忽略了她的年纪和身份。
也就是刘小良，
如果换一个登徒子，李珊琅伤风败俗的时候他该喜不自胜，然后被李珊琅玩死。李珊琅温良恭俭让的时候他该无地自容，战战兢兢，然后还是被李珊琅玩死。
那要是换一个谦谦公子呢？
谦谦公子不好玩。
礼仪这东西，果然就是为了让人能够平等对话才存在的。
刘小良的呼吸变乱了。
“咔嚓！”乱了就乱了，刘小良一口咬掉了半个梨，甘甜的汁水浸润了他的咽喉，刚刚长成的喉结动一下，刘小良手上的梨就少一点儿。
刘小良不怎么信鬼神之说，但此刻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好像，有什么麻烦的东西正在靠近。
兰紫回来了，还带来了三贝勒。
三贝勒手里，则牵着一个粉嫩粉嫩的“幼豹”。
轻灵、独立，温和。
【不，不仅如此。这个深藏在眉间的怨恨……】
开玩笑的，“深藏在眉间的怨恨”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幼豹警觉，她发现了刘小良的视线，于是抬头，和刘小良对上了眼。
刘小良认得她，所以认为她有“深藏在眉间的怨恨”。
幼女不认识刘小良，但她认识刘小良的那种目光。
不带一丝情感的，单纯只为杀人而杀人的，要夺人性命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