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复旦校园里的传言基本都与祁夜灵有关。
一是祁夜灵竟然嫁人了，二是祁夜灵的父亲，竟然号召商会将物资卖给了不知来路的日本人。
这无异于通敌卖国。
本来这件事还是小道消息流传，但也不知道是谁，在今天早晨竟然贴了一张大字报出来。
大字报上，写的可是实实在在：
上海商会，将在今天晚上之前，给日本准备了三万吨的粮食，一万多批的布匹，其他的物资数不胜数。
要知道，日本人自从占领了东三省以来，国内抗日的情绪就一浪高过一浪，别看上海距离东北远，但这里可是革命的大本营。
何况，复旦大学的学生们，可不是那些旧社会只会吆喝的秀才。
他们胸中有沟壑，脑中又篇章，只要是看不顺眼的，就一定会振臂一呼。
号召力惊人。
要是判敌卖国的行径在东三省，学子们可能鞭长莫及，但卖国卖到上海来，那真是瞎了眼。
这不，还不到中午，复旦的学子们就已经制作好了条幅，几百人集合起来，就准备去港口游行，势必要逼着商会收回物资，逼着政府抗日表态。
钱萌萌也是集合的一份子。
别看她小，但在复旦这种环境里，早就耳渲目染，爱国的情绪一点也不比师兄师姐们差，此时，她手中举了一面小旗子，就等着大部队出发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忽然发现了一个人。
大壮？
她狐疑的看了几眼。
距离上次大壮向她告别，不过是过了一周多的时间，难道大壮又回来了？
看着那个像是大壮的身影从林荫道上跑过去，钱萌萌不由喊了一声，“大壮！”
身影停下来。
他在原地看了钱萌萌几眼后，他豁然叫起来，“萌萌。”
两个小人儿向着对方跑过去，到了近前，两只小手紧紧窝在一起，都不由兴奋的满脸通红。
“大壮，你不是会北平了吗？”
“啊，我又回来了。”
“怎么？”钱萌萌凑近了看大壮的脸，“大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大壮不好意思的咳咳两声，“萌萌，我这才来，是找你有事的。”
“怎么了？”
“我师兄又丢了。”
……
两人拉着手说了半天，钱萌萌也大体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还了得？
她回身将手中的小旗子交给身边的师兄，拉着大壮就走，“走，我陪你去找杨雄去，这家伙，我早就看他不是好人，你放心，我一定把师兄原原本本的交给你。”
两人转身就走。
校园里群情激奋，也没人注意到两个小人儿走出了校园，等到到了大街上，钱萌萌依旧故技重施，招了黄包车，向着警署奔去。
连小雨落在校园里也忘记了。
而这时候，祁天城正站在码头上，监督着商家装货。
一艘巨大的轮船停泊在岸边，无数的码头工人上上下下，将货物运到船上。
祁天城的脸色冷峻。
三天前，他从劫匪处回来，就一直没有在听到乔飞的消息，祁夜灵自然也没有救出来。这本来也在意料之中，但这番失败，还是让他一夜之间老去了很多。
他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
如果祁夜灵能够回来，对于劫匪的承诺，不过是放了一个屁，但是，现在却成了他不得不履行的一个诺言。
对于上海商会来说，他说一不二。
这是很多年形成的规矩，只要祁天城发话，商家们一般是遵命执行，但众人私下里的窃窃私语还是让他有些难受。
判敌卖国！
汉奸！
走狗！
每一个议论都是生命中的不能承受之重。也许自己做完这件事，是该退休了，将商会交到更有能力的人手中。
可是不甘心啊！
天气燥热，祁天城的脸色却如寒霜。
其实，今天在复旦的消息并不是别人透露出去的，正是祁天城，也许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他希望能用学生们来阻止这一切。
哪怕阻止一天也好。
他心里一直有个期望，乔飞还在，说不定乔飞能最终将一切终结。
所以，哪怕站在码头上，他的眼光也一直望向远处。时间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又到了黄昏，渐渐的，他心中的希望松弛下来。
他摇摇头，面对太阳闭上眼睛。
是自己太冒险了吗？
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已不是年轻的时候了，上海也不是早年的上海了，如果这次夜灵能安全的出来，自己就带她去香港吧！
脑海中思绪杂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身影快步向他走来。
走到祁天城身边时候，身影低低的在祁天城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祁天城恍然而惊，睁开眼睛，脸上就不由一喜，问道，“那他的师弟呢？有没有托付给他？”
“那个孩子，他消失了？”
“啊？”祁天城一愣，说道，“安排人去找了没有？”
“去了，但是那孩子在上海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又能去哪？”他摇摇头，继续说道，“医院里，周边都问了，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
正说着话，地面忽然震动起来。
“轰隆，轰隆！”
仿佛有一只巨兽逐渐靠近过来。
两人暂时停止了讲话，回过头去，就看见无数的人，打着条幅，拿着喇叭，如一辆火车一般开了过来。
“内诛国贼！”
“外争国权！”
众人喊着口号，摇着旗子。
作为知识分子，复旦的学子们早就对游行轻车熟路，这样的游行并不是用暴力制止，而是用这样的行为来呼吁当局。
只要引起当局的注意，自然会有人来管。
动手可不是知识分子们的风格。
所以，游行的队伍只是到了码头，就停了下来，前方有人带领着喊口号，后边的人跟上，一时间声势震天。
但码头工人们的工作并没有停下。
像是两个互不干扰的世界。
祁天城就跟来人停止了谈话。他微微向着旁边靠了靠，给学生们闪开空间，此时，距离劫匪们允许的时间还剩了不到两个小时。
他不由在心中祈祷。
但愿，学子们的呼吁能引起当局的注意。
只要是当局来阻止了此次行为，那么也不算是他违背诺言。
但是，眼看着天色已晚，码头上却并一直没有当局人员的出现。祁天城心情没落下来，不由叹一口气。
自己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铿锵的京腔穿越而来，仿佛撕开了虚空。
撕巾裂石。
“ 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啊，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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