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爷站在城门之下，抬头往上看。
車城，就是六王爷封郡的郡城城名了。“車”字是一个相对来说还很常见的字，毕竟象棋出现也不是一天两天。但即便如此，四王爷一路上还是发现，很少有人会直接把这座城称之为車城。
他们大多都称省城、大城、城里。
这是一种夹杂向往、信赖的归属感所造就的，简而言之，六王爷领地里的百姓暂时对六王爷的统治还很满意。
【暂时。】四王爷嫉妒心使然，不愿意承认某些事情。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六王爷相信，当铁国打过来，带来了那位上帝二儿子的信息，带来的“理想世界”冲击了这些升斗小民的现实世界之后，他们也会……
【不对……】嫉妒心不能使四王爷丧失理智，他想起了那个传闻。
六王爷领下自然也是发生过“叛乱”的，但他的处理方式……那个村庄的人在“反抗强权”，杀了那群欺凌他们的屯兵之后，居然还存在着，还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后来甚至还有不上青壮主动到車城来当差，做了一个衙役。
四王爷举步就要往城里走，卢比文一皱眉，他背上的烧伤隐隐作痛，让他很不安。但最后还是跟上来。
外城区、内城区，一路走到禁城城楼之下，四王爷的心情越来越复杂。
他已经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事很多人，如今再看他这个六弟的省城……
生机勃勃得一塌糊涂！
这句话和“瞎说什么大实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胆子这种东西是养出来的，四王爷来之前就着重调查过，知道这省城里有一个叫捕头王的存在。
【只要是法律和六弟没有明令禁止的，就放任自流吗？莫非是要效仿强汉？这人还是法家的传人？】
这个时候，内城的城门打开了，六王爷走了出来。
卢比文再皱眉，正好看见六王爷身边的兰紫在皱眉，于是两人对视着再皱一次眉，接着就发现连这点反应都是相同的，于是再再……
但他们也明白，眼下这两位既然已经直接碰了面……那就碰了面呗，还能怎么样？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算接下来四王爷和六王爷觉得必须杀了对方，那也是在他们两个离得远远的了，确保自己已经安全了，再由卢比文和兰紫杀个你死我活。
所以，上茶。
“我喝惯了高末，倒是头一次喝茶，却别有一番风味。”四王爷放下了茶杯。“只是，高碎毕竟才是正宗，皇弟这茶，未免草率。”
高末也叫高沫、高碎，正式的倒是高碎叫得多，取“高寿百岁”的意思。
“享乐之法，只在个人喜好，何有正宗不正宗的呢？”六王爷微微一笑。“若强拘于常理，这世间，才是无趣呢。”
卢比文和兰紫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恨爹妈多给了自己一双耳朵。
想想也是，如果这两位见面之后真的互诉思恋，再喝个伶仃大醉，最后再抵足而眠，那才是奇怪呢。
毕竟上一次这么发展的两个人是周瑜和蒋干，然后蒋干就没了。
四王爷和六王爷对视。
【你瞅啥？】
【瞅你咋地？】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六王爷想的是，反正四王爷不敢动手。
四王爷想的是，六王爷应该知道了自己不敢动手，而他！还真的不敢动手……
“大前天，我可是遭了大难。全团的真舵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李姥姥，再加一个……你麾下，刘果粱千户的结义兄弟，清皮虎。一把大火，差点就让我见不得皇弟了呢。”
“皇兄吉人自有天相，这不是安然无恙吗？”六王爷继续笑着。
“我安然无恙，皇弟很失望吧？”
“有人倒是很失望，原来我也是有点失望，只是前天，我就不失望了。而等到文虎回来之后，我更是庆幸。”
……
卢比文和兰紫在对视。
【你瞅啥！】
【瞅你咋地！】
这回是真的，卢比文两条小臂已经离了大腿，而兰紫的左手大拇指已经按住了膝上武士刀的刀镡。
四王爷思量了许久，才问：“你没有支持铁国？”
“皇兄何出此言？我可是……”六王爷依旧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异人。”
“但你没有管好你的人。”
“他们都是我治下之民，所做之事又都在情理之中，律法又没有规定他们需要对那些来势汹汹之辈礼遇有加，我又为什么要去阻止，引人生厌呢？”
这段话就是个笑话，六王爷是在强词夺理。但六王爷就是六王爷，这里是他的封郡，四王爷当初也确实不是抱着什么好意来的，而六王爷也确实可以“解释”他领地之中对于“来势汹汹”之辈的定义。
他是王。
“如此自损威严，你是在自掘坟墓。”四王爷震惊了，听六王爷的意思，对他进行截杀这种大事，居然不是六王爷的亲自授意，而是有人在他的默许之下顺水推舟！甚至是有人逼迫了他必须默许！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现在都敢截杀堂堂王爷，那接下来岂不是皇命钦差？乃至是……
那离造反！还远吗？！
六王爷叹了一口气。
“皇兄你看得见，我们，是怎么对洋人的吗？”
“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国！耻！啊！”六王爷第一次提高了声量。
再叹一口气。
“我曾经问过很多人，我问他们，为什么要造反。我听到的答案多种多样，但意思却差不不多，总结起来就四个字。”
“过不下去了。”
这是五个字……当然听到的三人中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细节。
“人，饿了要吃饭，冷了要穿衣，累了要睡觉。当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没有房子住的时候，他们就会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世事是禁不起琢磨的，尤其是这么浅显的事。”
“皇兄，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呢？”
四王爷回答不上来，他也不敢回答！
“我们能那么忍让，退步，去满足一群强盗。结果，面对我们的百姓，却连给他们一顿饱饭一件衣裳都不肯……唉……这世道，怎可如此，怎至如此。”
“我们对洋人忍让、退步，那是因为洋人比我们强。那么，就一定要等我们的百姓比我们强了，我们才……不，如果都到那种地步了，还要我们干什么呢？”
“终有一天，在想的人，他们会想明白。而更多的人，就像我们所说的那样，比较愚笨。那些愚笨的人又比较鲁莽，自己没有了，正常的途径又无法满足他们，那怎么办呢？”
“抢！”
“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所以他们犯法、他们暴乱、他们造反……有理啊。”
“这让我，如何做无理之事呢？”
……
六王爷把两块虎符放在桌上。
“城外的三营大军，你可以带走两营。至于剩下的键車营，我要留给我自己。”
四王爷拿着那两块虎符，眼角直颤。
【什么意思，说了这么多，结果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等你得胜，挟大胜而来讨逆贼，我这逆贼，总不能束手就擒吧？”这句话，六王爷还是笑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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