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琅和兰紫吃完了早点之后，妇人和刘小良终于被从柱子上放下来了。
屏风拉了起来，壮妇们扛着各种东西鱼贯而入，把刘小良和妇人里里外外又折腾了一遍，直让人舒服或痛苦得浑身发软。
妇人应该是有什么想法的，但没敢付诸于行动——兰紫就跪坐在李珊琅脚边前面一点点，膝盖上横放着一柄仿制的倭刀，左手搭在鲤口右手搭在刀柄，眼睛半开半阖。
刘小良是认得这种姿势，妇人自己本身就学的是“奇技淫巧”，自然也见识过这个。
居合，从倭国流传到整个世界的一种传说——技艺高超的剑客从极静的状态发动，从对手最意想不到的的角度发起的最快的攻击，是最难以防备的暗杀技。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最好心怀敬畏。
而某个妇人拿着一个血迹斑斑的铁筒走进了妇人所在的那个屏风之后，妇人更是彻底老实了的样子。
刘小良如愿以偿地吃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大闸蟹做早餐诶，从来没有尝试过呢。
妇人的食物则是重新被一个壮妇提进来的，摆满了两个小桌，格外地丰盛。
主菜是悦来楼的烧鸡、江龙门的鲤鱼，米饭是没有名字但名声远扬的街角大伯的竹筒饭，配菜是最新鲜的郡王府自种大白菜，最简单也最考验掌勺师父的手艺。
饭后的茶是金柏林的雨前龙井……
雨前龙井是在妇人一脸平静地进食的时候六王爷亲自为她泡的。
妇人刚被放下来被状妇们折腾的时候眼里还有火光，像极红的最优质的煤。
而等她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恍如行尸走肉。
美食终于让她恢复了一点活力的样子。
而等六王爷坐到妇人对面，开始泡茶时，妇人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世上最清心寡欲的道姑。
“你是很聪明的，你们这样的人能活这么久的本就该很聪明。”六王爷笑得很和睦，语气里满是欣慰。
妇人从桌子上捧起六王爷推过来的茶盏，闻、轻啄、再一饮而尽。
暖流穿胸入腹，聚于丹田，整个人都好像瞬间通透。
“呼~”有无尽的惆怅情思随这口炙热的气息被妇人吐出，接触了桌面，翻涌着朝四周奔涌。
六王爷再为妇人添了一杯。
“那您也该知道，有些时候，聪明人会希望自己变得笨一点。这样，才能在这个世道里过得快活。”妇人看着那碧绿的涓涓的茶水出神。
“有一个人可以感激、可以依靠、可以效忠……可以怨恨，可以想着他笑……”
“已经很快活了。”
话说完，妇人再次喝掉了六王爷给她泡的茶，如喝酒一般地豪迈。
“我知道你有求于我，但我不会答应你。”妇人突然又笑了，笑容如二八少女般纯粹干净狡黠。
“谢谢你的饭。”说着的时候，妇人已经用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摸索到了自己脖子的某个位置。
【有多久，没有这么用心地吃一顿饭了？明明当初就是因为那碗饭，才……】
“咯嘎嚓！”
六王爷、刘小良、兰紫、李珊琅四人动都不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妇人在面前倒下去，绝了气息。
卑劣如刘小良之辈，这次也不怀疑妇人的死，是否还存在真假。
……
“唉~”六王爷叹了一口气，站起，朝屋外走，边走边不知道对谁说：“你跟我来。”
刘小良就这么很自然很自然地跟着六王爷出去了。
回头看李珊琅时，李珊琅面无表情，也不像是会有什么表示。刘小良咧咧嘴，觉得她果然是个小屁孩，没心肝的。
到达一座小楼。
“你需要的东西。”六王爷抬手一指桌子上的一个箱子。
刘小良走过去翻看一下，说：“好。”
他藏在家里的东西几乎全都被找来了。
六王爷又指了指箱子旁边的一个卷轴，“你的目标。”
刘小良把它打开扫了一眼，说：“好。”
其实他之看了第一个画像，正巧那个就是最大的，是头。更巧的是，刘小良知道他的跟脚。
“明天天黑之前回到高楼里去，身上不许有血腥味。”
……
强人所难。
“明天是雨天。”刘小良反驳说。
“珊琅睡着了就是天黑了。”
……
刘小良盯了六王爷看了许久，最后说：“好。”
刘小良没有说任何的废话也没有计较任何东西。
比如他的东西六王爷怎么会知道藏在哪里，比如六王爷凭什么让他做事，比如他既然都出去了那为什么还要回来之类的。
刘小良是要去杀人，不是去赌博，也不是去经商。杀人不需要筹码，同样也不需要讨价还价。
当你不是赌徒的时候，再多的钱都不是筹码，只是支持你前行的可有可无的资本。当你不是商人的时候，再多的钱最后都要舍弃，尤其是你可能等下就没命了的时候。
……
六王爷皱着眉头犹豫了一小会，才说：“我是满异人。”
“我是汉人。”刘小良几乎毫不犹豫地回了这么一句话。
……
“珊琅也是汉人，一直待在我这里的话，将来有一天，她会不好过。”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呢？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我们之间还没有熟到可以谈这个话题的地步吧。”刘小良打断了六王爷的话。
“以后也不会，因为就这件事而言，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谈。你应该知道的，只要时机成熟，又被我抓到机会，我自己就会动手去做，真的不会劳烦您的。”
……
“其实，这样的我们，真的算是人吗？”刘小良突然又问了这么一句话。“我都已经快要忘记，一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子了。”
……
“你走吧，我要收拾一下自己。”刘小良下了逐客令，解开了自己身上刚刚才换上的新衣服，开始换箱子里自己的衣服。
刘小良是说真的，他不记得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了。
这个疑惑由来已久，最初的开始，就是刘小良开始质疑——他身边的那些、这省城里的那些、乃至如今这整个中华大地里的这些，真的都能算是人吗？
人，虽然说怎样都可以，但如果每个人脖子上都戴着一个不尽相同但却是出自同一制造者的项圈，只会被项圈拉扯而还连质疑都不曾有的话。
这样的，真的能被称作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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