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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天空，熊熊的火光，满体的尸体，血色的液体染红了泥土，穿着染血道袍的少年站在尸体的中央，宛如恶魔。
小苗村的村民们已经死光了，不，还剩下一个。
他转过身，绕过了一直沉默地看着他的许可君，来到了那个跪在地上的身娇病弱的布衣少女面前，蹲下身，直视着她的目光。
李小秀掩住嘴巴，禁不住的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仿佛冲破了大坝的洪水。模糊的泪光令眼前的少年身影重叠，模糊不清，她想要大哭，喉咙却似乎被扼住了，始终都未曾哭得出来，她哽咽着问道：“为什么……”
少年伸出了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毫不躲避地与她的目光对视着。接着，他认真地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该醒了。”
“什……么……”少女无助茫然地看着他，眼中只有泪水的涌出。
宁久闲沉默了一下，顿了顿，继续道：“你的弟弟，里正，村民们，甚至小苗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了。现在你所见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存在于你心中过去的记忆。”
“醒过来吧，不要再逃避了。”
李小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立即又闭上了嘴巴，脸上的神情先是茫然，接着困惑，再是踌躇，最后才是恍然。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哭似笑，或者说笑着大哭道：“是啊，都已经死了，大家都已经死了……”
眼前的场景突然开始出现变化了，天气依旧阴沉，只不过尸体不见了，地上的血和少年的道袍身上的血也不见了，周围的房屋没有了火光，却变成了断壁残垣，似乎已经残破了许久。
眼前的少女，不，眼前的女子不再是穿着布衣，而是一身红衣，她的面容成熟了不少，虽然披头散发，却遮掩不住她的成熟和妩媚。
宁久闲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疲惫，旋即他感到了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回头看去，发现穿着齐胸襦裙的少女站立在他身后：“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抬起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旋即就被拍了开来，他笑了笑道：“还记得我们路上遇见的那只并封不，它现在在哪里？”
许可君低头想了想，他们在遇上救下那只并封后，然后回到了小苗村……咦？在之后呢？并封去哪里了？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苦恼地想着，却始终忘记了到底在什么时刻并封的踪迹突然消失了。
宁久闲淡淡地道：“那只并封是她用幻法制造出来的，那是她的潜意识阻止她离开小苗村，因为一旦离开小苗村，她自娱自乐的梦境就被识破了。再说，蜃界不可能会有并封的，别说是蜃界，就算是诸天万界中，并封这种洪荒生物都不知道哪里还有活着。不过既然并封存在于她的梦境中……那说明她曾经真的见过并封吧，但随便在路上遇见的可能性不大，甚至几乎于无。”
“原本在井水下毒的事情是里正的所为，因为以他的身份最方便行事，但他如何保证其他村民就不会喝了他下毒了的那个井的井水呢？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有可能的。当然，这还不能说明什么，但如果联想到并封的事件，这就出现矛盾了，李大勇或李小秀才应该是这个梦境中的主角，那里正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么有没有这样的一个可能，李大勇或李小秀才是投毒者，所有的村民都只不过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创造出来的幻象，目的在于更容易杀害路过者，避免她的梦境被识破。说白了，还是她的潜意识的所为。”
“不知道我有没有说对？”说着，他扭头看向了依旧跪在地上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抬起头来，与他对视，眼中的泪光依旧止不住，她惨笑道：“你说得对，这些都是我的梦罢了……是我，是我杀死了大家！是我啊……”说到最后，她再次掩面大哭，泪流不止。
宁久闲叹息一声，旋即他扭过头，看向了村内的方向：“所以这位兄台，能给我解释一下故事的背景吗？我可一直迷糊着呢。”
闻言，许可君连忙跟着看过去，发现村内真的走出了一人，他穿着白色澜衫，脸带微笑，戴着平定四方巾，背着一个书篓，书篓里装着画卷等物。
“儒家的？”宁久闲问道。
周先生含笑点头：“笔仙。”顿了顿，他又道，“道长可真是了不得，常人顶多认为在下是有些古怪罢了，道长倒确切地认为在下有些能耐。”
宁久闲翻了个白眼：“废话，穿越者能没有能耐？你这身衣服和这顶帽子是明代才有的，而且还是儒家士子打扮，蜃界既没有明朝又没有儒家，怎么看都是穿越者好不好。”
周先生面含笑容，似乎是默认了。
宁久闲又问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免贵姓周。”
宁久闲奇怪看他：“这不是假的姓氏？”
“非也。”周先生笑道，“在下确实姓周，前些日子来到小苗村后，自称自己是谁谁谁的什么人，村民们立刻就信了。”
“……”宁久闲叹了口气，这哪里是村民们信了，明明是李小秀信了，因为这些村民就是她的化身。想不到这儒生还有这一招。
“不知如何称呼道长？”周先生也问了回头。
宁久闲耸了耸肩，回答道：“贫道雷锋。”
“雷锋？可真是个好道号，与人一种凌厉之感，不知此道号是否出自典故？”
少年嘴角抽了抽，虚眼看着他：“你不是主世界的人？”
周先生怔了怔，不答反问：“莫非这是主世界才有的典故？”
“……你就当做是这样吧。”宁久闲表示自己很难跟他解释这个名字中所蕴含的扑面而来的正能量。
瞧瞧吧，他现在的身份叫雷锋，板蓝根化身叫红领巾，啧啧，他还真是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正能量，可惜别人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闲话聊完之后，便再次回到了正题，周先生说道：“先让这位姑娘解释一下来龙去脉吧，这样我才好总结说与你们听。”
“好。”宁久闲点了点头，又回头看向了楚楚可怜、孤独无助的哭泣女子，平静地问道，“李姑娘，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的话，不妨跟我们说说吧。”
如果不是遭遇了悲剧导致精神崩溃，哪里会屠杀了全村？
果然，只听见她边哽咽，边娓娓道来：“我本是小苗村的一介草民，某天村里来了一条恶龙，那恶龙要求每个月必须向它奉上一个新娘子。可是，妖怪要人类女子有何用？若是吃人，又为什么偏偏要妙龄少女？直到那一天，我被选上了，我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做什么新娘子！”
宁久闲默默地听着，这故事的前半部分倒是如他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一样。不过，他知道真正的故事必定是在李小秀被选上之后。
“我被送进山中后，被打昏了，然后被那恶龙送到了离小苗村何止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在那里，我遇见了不少熟人，她们都是以前村中被选为新娘子的人，还有许多的陌生女子。我们每天供男人凌辱，受千般侮辱，万般蹂躏，反抗了的、违反规矩的还要被罚。我后来也违反了规矩，被他们做成了人彘，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那里也有不少姐妹与我一样。”
“突然有一天，我旁边的一位同样被做成了人彘的姐妹跟我说，她以前是个幻师，但道行被废，已无法施展法力。她感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将她所会的幻法教与了我，只希望我日后能为姐妹们报仇雪恨。我的天赋还算不错，我学会了幻法后，一直在等待时机，重新造出了双手双脚，从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闯了出去。之后一直受到追杀，过上混混沌沌的生活，大概逃了很多年后，竟打探到了小苗村的踪迹，我回去了那里。”
“当我回到小苗村的时候，我弟弟已经结婚生子了，儿女都已经快要成年。恶龙还是在的，我跟他们说，我帮他们除掉恶龙，但他们不仅不协助我，甚至对我拳打脚踢，骂我是怪物，骂我是害人精，还有人又骂又求我别再给他们惹上麻烦……就、就连我弟弟都是如此，呜呜……”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阵大哭，想必她梦境中的弟弟与现实中的弟弟其实截然不同，宁久闲所见的李大勇恐怕只是她的正面幻想，她希望自己的弟弟是那样能为了她而豁出性命的人。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
“之后，我一怒之下，失了理智，杀、杀了所有人了。当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我很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做，我一直在哭，再后来……再后来他们就回来了，我们重新回到了当年的日子，等着一个又一个的大侠过来相救。”
听完之后，宁久闲等人无一脸色大变，心里感触至深，并不仅仅是因为对李小秀的同情，更多的是因为这世间竟存在如此邪恶之地。
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宁久闲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了手中一阵轻微的剑鸣颤动声。
周先生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罪大恶极！罪大恶极啊！”他又道，“大约是几个月前，我遇见了一个经常半夜有女子失踪的小镇，后来我一路调查下去，发现有好几个类似特征的村子或小镇，跟小苗村的情况大同小异。再之后，我就调查到了小苗村的情报，过来一探情报，原本打算从长计议，料不到小苗村的真相直接被雷锋道友识破。根据我这些日子以来的调查，小苗村遇到的情况发生在蜃界不少偏僻地方，并且从一百年前就开始了，那些女子经历过的过程似乎只是手段，那些歹人的真正目的好像是收集恶念。“
“收集恶念？”宁久闲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了。
“道友莫非有什么头绪？”周先生看向他。
宁久闲想了想，对他道：“一百年前，正刚好是第二次屠仙战争结束后，这一百年来，这么多地方遭遇如此惨案，还这么长时间都没人问津，你觉得蜃界中谁有这样的手笔？”
周先生脸色动容：“玄清宫！”
宁久闲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道：“周道友，不瞒你说，贫道怀疑玄清宫打算以逆斩三尸法，利用善恶执三念作出足以令诸天万界轰动的大事来，贫道怀疑正是玄清宫这百年来在利用这种方式来收集恶念。正因为如此，贫道与贫道的同伴在调查玄清宫，打算将他们的阴谋公诸于世，让仙界能够出手镇压。”
周先生立即就面容肃穆，他拱手道：“原来是同道中人！”
“过誉了，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举罢了。”宁久闲摇了摇头，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样子，“周道友，李姑娘，吾等此行正是去仙都参加渡仙大会，希望能暗中调查出玄清宫的阴谋，找到他们犯下的恶事的证据，不知你等可肯与我们同行？”
“此言大善！这等救世为民之事怎能少得了在下？”周先生洒然一笑，“更何况在下正好要奉师命前去参加渡仙大会，正好一道同行！”
“我、我也……”李小秀连忙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却因腿麻而站不稳，差点摔倒。她向着宁久闲等人深深一躬，“小女子不求其他，但愿能为姐妹们报仇雪恨，请道长和周先生相助！”
许可君皱了皱俏鼻，我呢……
宁久闲笑道：“如此甚好。”很好，又忽悠了两个人一起帮我去怼玄清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