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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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间全部装修完毕并弄好了必要的家当时,我很高兴地发现我们一周前撒下的山玉米和野番茄种子都发芽了。之所以没有种野燕麦,是因为现在是夏天,季节不合适,要等到深秋才可以下种。米西雅说,我可以休息一天,以后每天的事情就不会像开始这段时间那么辛苦了,主要是管理庄稼,打扫房间,收集食物,做饭洗碗,隔两三天洗一次衣服。

最后,她又提到了那件事:“这些日常小事虽然你每天得做,但并不是你最重要的任务,现在你还有一件必须做的事情是寻找自己存在的使命是什么。很遗憾的是,我也无法告诉你答案。因为每个人的最终使命只有靠自己发现,自己明白以后才是有效的,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主动努力去完成它。哪怕是和你同属一个灵魂,永远守护你的我,也不能替你做这件事,只能在你找到自己的使命以后去完成它的过程中帮助你。”

我低下头,沉思了很久,觉得自己脑海里仍是一片空白,最后不得不抬起头来,望着米西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自己的使命。”

“对不起,也许我刚才把话说得太重了。”米西雅趴下来,温柔地说,“以前,你在那边的世界,曾经自己决定过自己要做什么事没有?”

我摇摇头。在那边,每天自己要做的事都是由爹妈老师布置安排,然后自己照着执行就行了,直到他们满意为止。

“你想不想永远都这样过?”

“我……不,不想!”我小声回答。这时我才发现,虽然自己以前只能像机器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执行指令,任何事都由别人牵着走,但是真正到了没有人对自己发号施令的时候,自己竟然会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最终该干什么!

“我已经明白了,你从小就在别人的指挥下被动地生活,所以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和最终的使命对你来说确实太困难了。”米西雅略带歉意地说,“很抱歉,是我太心急了,毕竟在那边的世界里,还有好多人终其一生甚至几生几世也没有解决好这个问题呢。那么,现在我可以稍微让你被动一点点,给你一个慢慢学习怎样自己决定自己该做什么的过程。即使你曾经像机器一样活着,但是只要心里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就一定有过许多想做却被禁止做的事情,也一定有过许多想得到却被禁止得到的东西,还有许多想知道却被禁止知道的信息吧?请你每天用一点点时间回忆一下这些,把它们仔细地想清楚,然后告诉我。如果一下子不能全想起来也没关系,想到多少就告诉我多少,我可以帮你记住,然后你再继续慢慢地想,直到再也想不出来,我们再来一起看看你最渴望的是什么,好吗?”

这样一来,我就觉得简单多了。后来才知道,米西雅用的这种方法叫做任务分解,把一个很大很复杂的任务分解成若干很小很简单的步骤和组成部分,在把它们逐个完成之后,整个问题也就水到渠成地解决了。

于是,这一整天我一边回忆着米西雅提示我的那些事,一边做着大扫除,给菜地浇水,洗脏衣服,准备晚饭,然后洗澡睡觉。躺在床上以后还想了很久,试图把自己以前最想做的事全部整理清楚,直到最后不知不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觉得身上非常冷,而现在明明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怎么会这样?正想站起来,突然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又倒在了床上,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和喉咙都痛得很厉害,全身发软,根本没有一点力气。米西雅把头靠过来,用脸蹭了蹭我的额头,又嗅了嗅我呼出的气,说:“你在发高烧呀,今天就别起来干活了。”

“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我有气无力地问。

“我当然知道。实际上严格地说,你并不算是生病,而是身体正在进行一种适应性的调节,使你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和生活方式。你来到这里以后突然干了这么多活,太累了。”米西雅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去,“我去采些药来,你好好休息吧。”

“你…知道……该用什么药方么?”

“放心吧,我可是撒拉…,啊不,我是说,对于你个人来说,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好的医生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奇怪的草药味,米西雅端着一个石英碗轻轻走到床前说:“药熬好了,这是帮助你的身体更好地完成调节过程的,喝完以后让全身放松,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就会好的,以后你在这里就再也不会生病了。当然,你有权自己决定是吃药还是不吃药。”

看了看碗里墨绿色的液体,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毫不犹豫地接过碗就把它全部喝了下去,几乎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发自心底地信赖米西雅,以至于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托给她。药的味道虽然很苦,却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香,就像一碗特别浓的茶。喝完后,米西雅把被子盖在我身上,又把空碗端走,我很快又睡着了,但是总觉得米西雅在我睡着前来到床边趴在我身旁。

我做了许多乱七八糟毫无条理的梦,大部分后来都记不起了,而记得的梦则全是自己在原来那个世界的种种痛苦和绝望的经历以及一些更加可怕的事情。其中一幕是有几千道题的作业摆在面前,每道题对自己来说都是深不可测的难题,我想尽一切办法无论如何努力也根本不可能做出其中的任何一道,由于交不出作业,放学后被老师永远关在了小黑屋里。又一个场景是被成千上万仇恨自己的人团团包围,每个人都想要我的命,每个人都恨不得把我撕碎然后吃掉我的脑子。还梦见自己突然被无缘无故抓起来关进监狱,然后没有经过任何审判,第二天就要被执行枪决。甚至梦见那个世界的爹妈和老师们突然追到我现在生活的罗曼蒂克山谷来,一边大发雷霆劈头盖脑地狠狠怒骂我,一边不由分说要抓我回去接受最严厉的惩罚…… 但是无论遇到多么可怕的事,在我走投无路,千钧一发的最危急关头,米西雅一定会来救我。她总是张开三对发出万丈光芒的巨大翅膀,像照亮天地的闪电一样从天而降,带着我瞬间脱离险境,让噩梦嘎然终止。她总是温柔地说:“快抓住我的手,不要怕,这只是梦。”在她发出的光芒中,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眼泪却无法控制地要往外涌——后来才明白,这种感觉就是被真正地爱的感觉。

从梦中醒来时,我看见米西雅又端着药碗坐在床前,笑瞇瞇地说:“第二次吃药的时间到了,吃了这一次药以后你就彻底好了。”

我发现自己头和喉咙已经不痛了,身上也不发冷了,精神也很好,坐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头晕,看来她的药确实是不错的。看看旁边,床头的小凳子上还放着一些新鲜的蓝莓、覆盆子和蔓越莓。

接过碗喝药时,米西雅说:“你睡了整整三天呢,现在你的身体调节过程已经基本上完成了。”

“三天?!怎么睡了这么久?”我觉得这个时间大大出乎意料,“我做了许多噩梦,幸好在梦里,你也会来救我。”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算是噩梦了。”不知为什么,米西雅似乎特别高兴。

“为什么?”

“当你在梦中最无助的时候,你最好的朋友立刻就来救你了;当你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梦中救过自己的朋友,还有你最喜欢的水果,这不是很好吗?”

“嗯,是的。”

“不过当你在梦里需要我的时候,我也确实可以进入你的梦,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守护你的灵魂和生命就是我的职责。我想,现在你应该明白自己最想得到什么,最想做什么了吧?”

“也许吧,我过去最缺自由、朋友和智慧。现在,我已经自由了,也有了朋友,就缺智慧了。”

“如果没有捍卫自己自由的能力,你现在得到的自由就无法长久。你梦见那些曾经伤害你的人到这里来抓你,不就是内心深处害怕会失去现在的一切么?”

“是的,米西雅,我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生活,还有你,所以我怕失去这一切。”

“既然你这么爱现在的一切,那么,你就需要具有一种能力,使任何人都抢不走你的自由,抢不走你的朋友,抢不走你的家,使你能够对抗并打败那些想夺去你本该有的东西的势力,是不是?”米西雅又轻轻摸摸我的头。

“你说得对,我确实非常想有这样的能力!”

“好了,你看,现在你最想做也最需要做的事已经很清楚了。”

“已经很清楚了?是什么事?”我还没反应过来——唉,自己为什么总是如此愚钝?

“就是获得捍卫自己的自由、朋友和家园的能力呀。”米西雅笑道,“你回忆起自己过去缺少自由、朋友和智慧,现在已经有了自由和朋友,就缺智慧了,很巧的是,智慧正是你需要的这种能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可是我天生就笨得一塌糊涂,蠢得不可救药,我曾经也努力想要使自己变聪明过,但结果只能让我接受任何后天努力都不可能改变自己的现实。”

“忘记过去的事吧!现在你已经跟那时不一样了,我有办法会让你得到真正的智慧。不过,一定要明白一点:我们需要的智慧不是耍小聪明,不是玩弄诡计,这些根本就帮不了你。在你刚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里并不安全,因为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我们了,而是在天人的统治之下。之所以你现在是自由的,是因为天人暂时还没有发现我们和我们居住的地方,但是很显然,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们仍然时刻面临着危机,绝对不能好了疮疤忘了痛,必须要抓紧时间学习怎样对付天人和各种危险。当他们某一天出现在你面前时,你的能力足以打败他们而不必惧怕,这时你就初步具备了捍卫自由的条件,能够完全在这里生存下去并完成你终身使命中的第一个任务。当然,在达到这种程度之前,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地保护自己,隐藏自己,否则就什么都谈不上了。”

“天啊,这还只是初步?你不是说天人都是无敌的吗?我的祖先造出了这么强大的宇宙战舰来对付他们都照样灭亡,我赤手空拳又这么弱小,怎么可能做得到?你简直是在开玩笑!”米西雅竟然说要打败天人,我觉得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你知道天人为什么无敌吗?虽然你的祖先几千年前被天人灭族了,但是他们在与天人的长期斗争中也研究出了打败天人的方法,只是这个研究成果来得太晚,他们已经救不了自己了。到现在为止,我所告诉你的天人只是一个表像,在这个表像的背后,有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庞大系统在对我们造成威胁,准确地说,实际上是对整个宇宙造成威胁。你在那个世界的种种痛苦经历,也和这个系统有关。不过,这一切实在太隐秘了,除了你已经被灭族的祖先和我,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了。”

米西雅的这句话,在我面前揭起了世界的面纱一角,显露出了我从来都无从得知的各种秘密,我越来越想仔细地看一看这些秘密,弄清楚这些让我蒙在鼓里的事,从此不再像以前那样过着被别人任意摆布的生活。

“你说的天人背后的系统究竟是什么?而且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做的事。从今天起,我就把你想知道的所有东西,包括打败天人的方法全都详细地告诉你,在这个过程中你将会获得智慧并且会明白自己的最终使命是什么,该怎么去完成。不过,这个过程会比你想象的漫长得多,因为其中还有许多事情是你现在完全不能理解的,而我在解释这些部分的时候你可能会觉得非常枯燥,所以你最好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切忌中途想要放弃,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放弃。”

我当然表示自己一定会非常坚定非常有毅力,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绝不放弃。米西雅看着我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拿着空药碗转身去厨房。

“米西雅,”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你很像我妈妈。”

“噗……”米西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但马上又严肃地说:“你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这表示在你心里,我们已经不平等了。我只想做你最好的朋友,尽自己所能地帮助你。”

“我不是说你像我在那个世界的老娘,我的意思是说,你才像我真正的妈妈。”

“我明白你在说什么。其实,对现在这个宇宙的统治者来说,恐怕我更像伊甸园里的那只蜥蜴[1],马上就要把禁果喂到你嘴里了。”

虽然米西雅还是笑瞇瞇的,这一刻我却突然觉得她是在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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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圣经的《创世纪》原文中,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和亚当偷吃禁果的那条蛇本来是有四肢的,受到耶和华的惩罚后才失去四肢,变成现在的蛇的样子。所以这条“蛇”实际上并不是名副其实的蛇,而是一只蜥蜴。大多数蜥蜴通常的形态就像一条蛇长了四个爪子,俗称“四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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