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腥风血雨，就会对那桃源深处抱有幻想；适应了镇定自若，却偏偏期待乱世大难。这江湖，岂是一个乱字可言，这人心，又岂是一个畏字可容。
“小子，你也看到了，这方寸要的是实力，不是狗屁学问，连黄毛小儿都懂这个道理，你们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囚天霸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讥笑道。
在他看来，这两个小道士多半是想要在这百花城中扬扬名气，却走错了路子。
方万鹤平静的看着囚天霸，起初他还觉得那名叫沈皓飞的老书生有点夸大这其中的因果，但是看到眼前这群人的嘴脸后，方万鹤相信如果方寸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还真得给老书生灌上一个乌鸦嘴的名号。
想到这里，方万鹤更来劲儿了，这个名号是属于他的，怎么能让别人抢走。
“你们刚才说，自古书生，百无一用？”方万鹤终于开了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哼，难不成你还能做什么反驳？”囚天霸冷笑一声，枪尖指了指方万鹤，一股子杀气散于这空气之中，令人倍感压抑。
方万鹤见状，轻笑道：“各位，能否容我这小道士说上一说，我说完了，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还能帮你们把这大门打开。”
一听这个，周围的不少人都来了兴致，平日里可没多少骂人的机会，更不用如此酣畅淋漓的痛骂了，如果这门要是还能开，那又能过一番嘴瘾了。
而且不少人也想听听这小道士究竟要说些什么。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不少茶摊儿直接把生意做到了这里，一场庙会也不过如此。
囚天霸看到这里，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但眼见着不少人还在往这边赶，也不想落了天霸门的名声，便撑着长枪，恶狠狠地瞪着方万鹤，想要看看这个小混蛋究竟要说些什么。
方万鹤看了看天色，再耽误下去，自己这肚子可就撑不住了，趁着现在还有点力气，帮书生打发走这些人，说不定还能在这儿蹭一顿午饭。
“都说文人迂腐，却不知那文人一腔衷肠热血！这方寸悠悠众生，没了文人，哪来的启蒙之术，又哪来的尔等在这以文相辱！”
“这方寸叫江湖，也称得上一片天地，天地之间，有人便有这规矩，便有这策！我且问你们，没了大肚能容之文人，何来这护着劳苦百姓的规矩，何来这人人坚守的策！今日你们在这聚众谩骂，却不知你们所骂之人立下的这些规矩，成就了多少方圆！守了你们几代爷孙！”
“书生无用，这无用之书生却有为天下苍生登高一呼的勇气，却有为不平之事击鼓鸣冤、甘心清苦的决心，我问你们，如今这方寸，还有几人敢做到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几人眼中还有那天下之苍生！”
方万鹤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说是声如洪钟也不为过，整个人更是慢慢的走到了朝心院前空地的中心位置，用手指天，怒意不绝！
“江湖之上，武力便是一切，但就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甘愿被人轻视，也要将那方寸的血腥气以此生相抹，还这天地一片正气，让这生机能在一片杀生中闯出个未来！我问你们！你们敢说如果没了这书生，没了这书中的乾坤正气，这方寸不会乱吗！”
“你们敢说，这方寸真的不需要这书生吗！你们看不起这书中所言，你们看不起这授业之人，难不成你们想让整个方寸，只会喊打喊杀，天天血流成河吗！”
“你们还能坐在这里，一边喝茶一边肆意谩骂，就不怕有那未闻丝毫圣贤之言的恶人来这里杀个痛快吗！”
说到这里，方万鹤直接拔出了身后的木剑，亮剑而立，一股子冷风席卷四周，似真有恶人降临一般，艳阳高照也难敌这冷气逼人。
“砰！”
站在最前面的围观之人一时间被这木剑吓破了但，整个人跌倒在地，身后的众人也是齐齐的后退，不堪者浑身哆嗦着，竟真的怕了方万鹤嘴中的恶人。
囚天霸也是被方万鹤的气势所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瞳孔有些涣散，竟也和普通人一般。
“送你们四句话。”方万鹤持剑而立，声音突然放缓，一时间春风再次降临了这片大地。
“方寸沧桑江湖何在！”
“悠悠众口只识迂腐！”
“一剑一书正气冲天！”
三句话过后，大部分都看着方万鹤，心头有些虚弱，这几句话，足以浇醒所有的懵懂之人，但仍有一些心有不甘之辈，不愿意却接受方万鹤的这番言论。
“谁说书生！百无一用！”
“轰！”
方万鹤收起木剑，缓缓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而话音方落，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却突然传来一声轰鸣，眨眼之间那闪烁雷光的乌云便如千军万马一般汹涌而来，很快便掩埋了这一片喧嚣的天地。
所有人都受到了惊吓，毕竟这一声惊雷来的实在是太突然，唯独方万鹤依旧站在原地，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妹的……吓死老子了，差点休克……”方万鹤暗地里长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方才的这些话有很多都是脱口而出，显然也是受到那些神秘知识的影响。
眼看着就要下雨了，朝心院外的人群却迟迟没有散去，所有人都看向方万鹤，目光之中含着百般人心，这诸多情绪，显露无疑。
但这些情绪若是能够说话，那多半会发生一声感叹，承认自己的错误，佩服方万鹤的一番惊世之语点醒了他们。
不远处的囚天霸自然也察觉到了众人态度的变化，但是此刻大势已去，多说无益，反而会激起别人的反感，现在众人心中震惊才没有注视到自己，要是自己还不知好歹，那这些人就会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煽动他们的情绪。
想到这里，囚天霸浑身哆嗦了一下，紧紧的闭着嘴，连一丝声音都不愿意发出。
方万鹤看了看周围，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便慢慢悠悠的走回了朝心院的台阶之上。
“囚天霸，不对，囚孺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方万鹤轻声问道。
囚天霸连忙摇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快，不就是文试吗，自己让门人抽时间看看书就得了。
也难怪囚天霸这种粗人能明白这个道理，毕竟方万鹤刚才的气势太过惊人，再加上后来阴差阳错的一声雷鸣，不少迷信的人觉得这是上天对他们的举止产生了怒意，所以此刻对方万鹤和这文试也心怀敬畏，囚天霸虽然理智一些，但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想不到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最后也犯下这种错误……哎……”
“我也是啊，要不是这位小道士，我还执迷不悟呢。”
“罪过啊罪过，差点犯下了天大的罪过。”
“这小道士厉害，以后要是去当个教书的先生，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回去就买书，然后让儿子看，无论怎么样也要学会点圣贤的道理，要不以后成了嗜杀之辈我可没地方哭去。”
“不错不错，走，一起去！”
议论纷纷，一时间竟然有不少人扎堆朝书店走去，要是书店的老板知道了这一幕，估计要给方万鹤烧高香了。
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囚天霸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怕众人怪罪于他。
“想我囚天霸在百花城立足未稳，要是得罪了这么多人，以后估计也不用混下去了，这次是我莽撞了。”囚天霸内心暗道，偷摸看着方万鹤一眼，心中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起来。
这么年轻的小道士，却能散发出那样惊天动地的气势，实在是难得。
“老大，想不到你还这么有才气，刚才真够威风。”花义得意的来到方万鹤身边，那一脸的贱笑似乎是在告诉众人，刚才那么英武的是我老大！
方万鹤闻言，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心里也暗自无奈。
“这些话到底是从哪来的，向天发誓，我来到百花城之后可就没碰过圣贤书，擦屁股的时候好像撕了一本，可没听说过用这种方式来吸收才气的……”方万鹤想着想着也就不在意了，反正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习惯了就好了。
“啪啪啪……”
而此时，那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雨水的重压，将那阴沉之中的纯洁毫无保留的倾泻了出来，势要将方才的那些污言秽语洗刷干净。
方万鹤见状，连忙带着花义跑到了朝心院的屋檐下，正准备敲门，这扇隔绝两片天地的朱红色木门却慢慢的打开了。
囚天霸见状，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准备带着人马去书店淘换几本书。
方万鹤看了这群人一眼，在雨幕之中，周围高低起伏的楼宇慢慢的模糊开来，宽敞的街道上，只余这群黑衣之人，脚步匆忙，带头的囚天霸更是神色匆匆，显然是知晓了自己的错误，这也不枉自己胡说……教导一番。
而伴着雷雨，这木门也慢慢的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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