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名为“能力”的诅咒。
说这句话的时候，千夏的脸上依然带着一贯的微笑，然而那其中的苦涩却连我都能轻易看得出来。
“小西，你觉得人类跳出了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吗？”
“啊？”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愣在当场，仔细思考了一下之后，我点了点头。
“虽然种族内部依然存在竞争，但是人类整体已经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不会像其它动物那样轻易被淘汰。”
“不管是数量增长还是生存下去，都比其它动物要简单太多。”
虽然人们总说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类没有探索的地方，但是反过来说，人类没有探索过的也就只有那些地方了。
不算深海的话，人类占据的领地远比那些莽荒之地要多得多。
除非突然跳出来一个深海种族或者外星来客，不然已知的动物不可能威胁到人类的统治地位。
不管是食物还是水，人类都已经达到只要需要就能获取的地步，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类”确实已经跳出了残酷的淘汰法则。
“是吗？”
听到我的回答，千夏露出了怪异的表情。
“虽然你说得好像挺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这些话并不是正确的。”
“谈不上正确，只是一个观点罢了。”
这个问题的两面都有许多人支持，我和千夏似乎就在这个问题上有所分歧。
不过……谈论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我疑惑地看向千夏，完全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接着“能力”的话题是这个。
大概是为了解答我的疑惑，千夏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人类’这个种族是不是已经跳出了自然界的淘汰法则。”
“但我知道‘人类’的进化并没有停止。”
说到这里，少女缓缓伸出手，一道浅红色的光芒隐约从她的掌心浮现。
“这，就是证据。”
看着千夏掌心的红芒，虽然我努力保持镇定，却依然忍不住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我很清楚被这只手碰到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千夏当然不会攻击我。
少女手掌收拢为拳时，那道红芒随之消失不见，可留给我的疑惑却更深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说世界，那些乱七八糟的功法真气之类的东西不可能存在，千夏也不可能有掉到某个洞窟捡到奇门秘笈的经历。
“这大概是‘生命力’吧。”
看我陷入沉默，千夏低声说。
“生命力？”
我疑惑地看着千夏，不太明白这所谓的“生命力”是什么。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像我们这样拥有普通人类所没有能力的人，应该是超脱于人类的、人类下一个阶段的存在。”
“使用这些能力的代价是体力。”
“不过即使体力透支，还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发动能力。”
“而作为体力的替代，消耗的便是生命。”
——对我们来说体力是联系着“生命”的，所以他们也把这叫做“生命力”。
千夏这么说道。
“虽然生命力不仅仅是‘体力’这一种，但大体是这样吧。”
“……”
人类下一个阶段的存在……？
听完千夏的解释，我还是没办法理解这些话。
虽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这实在是超出我的理解范畴了。
人类下一个阶段的存在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不是人类？
因为你看，人们也不会将黑猩猩当成自己的同类吧？
但是这和黑猩猩的情况可不同。
我肯定是我父母生下的小孩，不是电影里那些通过某些方法制造出来的人造人。
这一点光凭长相就能得出来答案。
如果有人非要说我是取了父母的基因制造出来的人类那我也无话可说。
不过从这些年来的经历来看，我完全不具备足以让他们这么做的理由。
而且虽然我一直都在说谎，可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日子却毫无疑问是真实的。
现在让我突然相信自己不是人类……
这怎么可能？
“这也不代表我们不是‘人类’啦。”
看到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千夏叹了口气，说：“就像电影里的超人们一样，我们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一出生就有别于普通人而已。”
“‘人类下一阶段的存在’只是研究所那些人的推测。”
“我们只需要明白自己的‘特别’就行了。”
说到这里，千夏展颜一笑，“反正你也早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了。”
“……”
是这样吗……？
回想起让我变得喜欢说谎的那个原因，我不由陷入了沉默。
虽然现在的我不能说比别人成熟多少，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小时候的我绝对比同龄人知道的事情要多。
那是不关乎聪不聪明，单纯的心智成熟程度。
如果按精神年龄来算，小学时代的我大概就已经达到了初中乃至高中生的程度。
现在虽然没办法以这种基准去对比，可引发了“奇迹”的我已经是和其他人不同的存在了。
“‘能力’吗……”
我低声喃喃着伸出手，实在看不出这只平平无奇的手到底有什么不同。
如果我是中二时期的少年，大概会因为突然获得了超能力而兴奋不已吧。
然而现在的我很清楚，那种奇异的能力对我来说只可能是灾难。
“小西，我们离开这里吧。”
在我开始思考和千夏的相遇会带来什么改变时，少女突然开口提议。
“昂？”
我愣了一下，一时没搞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跟我一起离开这里。”
在我一愣神的功夫，千夏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我看了眼光芒逐渐远去的庭院，问道：“现在已经很晚了，出去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出去，是离开。”
千夏叹了口气，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重逢之后，我们要一起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
我轻声将当初的约定说出口。
“还要到一座没人认识我们的邻海小镇。”
千夏笑着补充道。
“租一间面朝大海的几十平米小屋。”
“开一家货物不多的小杂货店。”
“每天被海鸥吵醒。”
“然后我开着小货车出门。”
“我就开始打扫店里陈旧货架上的灰尘。”
“等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迎来第一个客人。”
一言一语便描绘出这样一个虚幻的未来。
“那算什么……我脑海里都浮现出你变成中年大叔的形象了。”
“你也是围着围裙扫地的中年妇女形象啊。”
“搞得跟老夫老妻一样……”
“你是白痴吗？”
久违地进行这样的对话，当视线对在一起时，我和千夏同时笑了出来。
我们已经中了名为“能力”的诅咒，虽然现在还相安无事，但我知道平静的生活很快就会被打破。
等到那个时候，别说那个虚无缥缈的约定，就连现在触手可及的平凡生活都不可能维持下去。
在那之前，我们就只能像这样一边回忆过去、幻想未来，一边尽情大声欢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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