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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临别之吻
“不……我……”临生恐惧地后退着。
“怎么了？担心味道不好？”看见临生犹豫的样子，颂婷的笑意更深，“你不用担心啦。这次不但是血，我还在菜里放了自己的眼睛呢……”
“眼睛？”临生怔怔地看着颂婷完好无损的双眼，发现颂婷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刀。
微笑地望着临生，颂婷举起刀，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左眼。
“颂婷姐！”临生惊恐地叫起来冲上去，然而伸出的双臂却扑了个空。
视线里，颂婷和餐桌的画面突然像漾开的水面般泛起了层层波纹。等到波纹消失的时候，餐桌已经不见了，颂婷也远远地站在了另一个角落。
“颂婷……姐……”一步一步地靠近过去，临生慢慢伸出手，“你……认得我吗？我是临生，澜世的弟弟。你现在被不好的东西缠住了，必须尽快清醒过来。”
“……嘻嘻……”看着临生的脸，颂婷突然发出低低的笑声。
那笑声带着沙沙的杂音，就好像坏掉的录音机，又模糊，又刺耳。
“颂婷姐，跟我回去……好吗？”真诚地注视着颂婷的双眼，临生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他不断地靠近过去，终于和颂婷只剩下了几步的距离。
正当他想握住颂婷的手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一阵狂风。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等到平息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走廊里。
走廊上亮着刺目的白光，无数身穿黑色衣服的人在缓缓前行，而身穿黑裙的林颂婷就走在人群的最前端。
临生紧紧跟着她，可是颂婷越走越快。四周的人越来越多，临生不停地被人流挤在后面，他拼命地跑，可是不管他怎么跑，都没有办法接近颂婷一步。
“让开——让开！你们都让开！！”临生焦急地叫起来。
瞬间，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突然，有一个人咧开嘴笑了，然后是第二个……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笑起来，刺耳的笑声仿佛魔音，让临生头痛欲裂。
他抱着头转身逃跑，可是不管他怎么跑，裂开嘴笑着的脸还是近在咫尺。
突然，脚下一个悬空，他直直地摔了下去。
四肢在半空中挣扎扭曲，呼啸的风声里，临生看见下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蠕动的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他终于看清楚了。
是车流，是拥挤的车流。
意识到自己是从高处掉了下来，他顿时惊恐万分，手脚不停地在空中挥舞。慌乱中他突然抓住了什么东西，用力一扯，居然把对方整个抱进了怀里。
鼻尖传来熟悉的清香，他低下头，看见了那张他永生不会忘记的脸——冷静而知性的面容，鼻梁上一副无框眼镜，长发松散地挽成了一个髻。
不知怎么回事，颂婷居然和他一起掉了下来。
耳边传来猎猎的风声，此时的临生突然出乎意料地冷静。在飞速下坠的过程中他迅速调整了自己和颂婷的位置，将她紧拥在自己的怀中。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已经不敢再去想象，只希望最后的最后，自己也能为颂婷做一点什么。
“念化——float。”
这时爱朵儿清冷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顿时临生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像羽毛般轻盈，他抱着失去意识的颂婷四处张望，看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打着金色小雨伞的蓬蓬裙少女正轻飘飘地飞了下来，停留在他的面前。
“你决定了吗？”她静静地开口，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就像临生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既美丽，又高贵。
“这还用说吗？”他苦笑了一声，“当我跟着你离开颂婷姐的家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她会永远忘记你。”
“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被人挂念着也没什么用。再说颂婷姐会连我哥也一起忘记，其实还挺公平的。”
轻轻点了一下头，爱朵儿放下了手中的雨伞，用手指捻动着伞柄。随着她的动作，金色的伞面如同花朵一般旋转起来，无数金色的光点从伞面上飞舞而起。
“念化——clean。”扬声念出净化的咒文，她闭上了眼睛。
柔美的光点包围了颂婷的身体，在她周围泛出一层迷人的光晕。顿时，一团团黑色的东西从她的体内升腾而起，黑雾在光晕里浮动着，飘散着，颜色越来越浅，越来越淡，最后终于完全消失不见了。
一瞬间，临生突然感到鼻腔里沁入了一阵清新的空气，这时双脚慢慢碰触到了地面，他和颂婷平安着陆了。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书店的正门前。刚才被爱朵儿打开的电子锁依然好好地拴在大门上，书店内部漆黑一片，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街上静悄悄的，连一个行人、一辆车都没有。从乌云里探出头的月亮似乎格外皎洁，宣告着这座城市终于摆脱了负念的侵蚀。
“到了最后，负念全部聚集到了颂婷小姐的身体里，我一次把它们净化干净了。”爱朵儿收起雨伞，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我在这座城市里的工作也总算完成了。”
“辛苦你了，谢谢你。”临生笑了笑，这时怀中的颂婷突然动了一下，他赶紧向爱朵儿做出噤声的手势。
迷茫地眨了几下眼睛，颂婷慢慢地醒过来，看了看临生。
“澜世……不对，你是……临生？”她困惑地皱起眉。
“是我。”临生笑了笑。
“我……怎么会在这里？”颂婷摸了摸自己的前额，“我好像做了一场噩梦，梦里我把你当成了澜世，还挖出自己的眼睛做成菜给你吃……好可怕。”
“是挺可怕的，还好只是一场梦。”临生说着，慢慢放低了声音，“那接下来……你就做一场美梦吧。”
他抬头看了爱朵儿一眼，与她交换了一个神色。于是爱朵儿打开雨伞，轻声念出一道咒文：“念化——dream。”
无数粉红色的光点浮现在空气中，包围了颂婷的身体。
“对了……临生……我们这是在……哪里啊……”闭着眼睛，颂婷发出喃喃的梦呓。不等临生回答，她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凝视着她甜美的睡容，临生也安心地笑了起来。这个问题他不需要回答，而颂婷也不需要知道答案。一觉醒来之后，她将彻底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忘记自己曾经深爱过的苏澜世，也会忘记澜世那个平凡无奇的弟弟苏临生。
根据爱朵儿的描述，人与人之间的记忆就像一棵枝根纠结在一起的大树，任何一点变动都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巨变。她能够尽量让所有人都忘记苏澜世和苏临生的存在，但必定会有某些人的心底，还隐隐记得他们。
这样对临生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从衣襟里拿出梓夜给的沙漏，他看见流动的沙粒已经残余不多。已经做了决定，当下一次钟声敲响的时候他将与这个世界永别，而剩余的无限时光里，他会全力寻找澜世的踪迹。
无论他在哪里，是否被负念所侵害，他一定会将他找到。
即使再不能以常人的身份与他见面，他也一定会将他找到。
临生已经想通了，即使与澜世再无法相见也没关系。颂婷的悲剧他不希望再发生一次，如果和澜世的永别能换来足够保护他人的强大力量，那他愿意做这样的交换。
时间又跨过了一分钟，临生和爱朵儿再次对视了一眼。读出了临生眼中的意思，爱朵儿转过身去故意不看他，留给他最后一点与颂婷的独处时光。
熟睡中的颂婷看起来是那么地安详，让临生的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他还想多看她几眼，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冰冷，他似乎能感觉梓夜的脚步声正在渐渐接近，沙粒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的最后，他决定做一件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事。
鼓足了勇气，他望着颂婷宁静的睡脸，慢慢弯下腰。
然后，轻轻吻上了她的脸颊。
晚风卷起了落叶，即将失去生命的少年为自己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回忆。而就在这短暂的一个吻里，沙漏中的颗粒，也终于落下了最后一滴。
——回忆结束。
那天最后，临生把颂婷送回了家里。因为担心她醒来之后可能会肚子饿，他又做了一些点心放在她家客厅的桌子上。
既然要离开这个世界，临别口信什么的当然不能留了。对此爱朵儿给临生吃了一剂定心药——只要在圣塔罗学院里的成绩达到一定等级，就能接受净化负念的任务前来凡界。到时他可以悄悄看一眼自己挂念的人，确认他们过得是不是幸福。
这让临生觉得自己很悲惨，就像死了以后升上天堂的，偶尔来人间闲逛的一缕幽魂。带着这种忧伤的心情，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凡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