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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之叙事,“漂”之主角

【引言】

这是一部可以当做教学案例的作品——从两种相反的意义上。

本书评会深入地从写作角度来评析,所以并不是面向新读者的。

目前我的进度是前三十章。

我关注的问题,主要是怎样写好开篇


【概述】

《风愁》的文笔和细节都可以称为一流。世界观也有轻度的、但有几分清新感的独创性。

此外,你还可以在文中和评论区里看到作者创作背后的一些东西。

可惜,扑街感满满的主角、散乱的矛盾冲突、加上公路片的模式,会令普通读者难以提起兴趣。

属于优点和缺点都很极端的案例。

假如在十年前,一名阅读量普通的中学生在幻想杂志上看到这部作品的连载,那么应该会相当满足吧。

可惜,时代在进步(有些方面也不妨称之为退步),所以它的不足就变得惹眼起来,而不再符合如今读者的胃口了。


【优点】

还是先说说优点吧。


1. 文笔和细节


8站并不是以文笔致胜的地方,而且也不需要。相反,过度的(比如《九州志》那种级别的)文笔恐怕会大大超出本站读者群的喜好上限。

而《风愁》应该是在比较靠近这个上限的位置,可以算是一流水平了。至少,也是准一流吧。

大部分表达都非常通顺。有时候,有点生硬,但也可以认为是干脆,算是一种特色吧。


与文笔相结合的,是对于细节的周密把握。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作者自己相当于一个模拟器,很彻底地模拟着故事中(主要是人物)的方方面面的细节。

由于我自己也是这种类型的作者,所以一眼就起了共鸣。

假如这个小说改成影视或动画剧本,那么在绘制故事板的时候,肯定会省掉很多很多事。


所以我称它为“沉”之叙事:份量上,它够重,不虚浮。风格上,它则不那么轻快,需要读者放慢脚步。

与之类似的作品,我想到的有《特区幽灵》。不过两者风格不同,这里就不展开了。


2. 世界观


当今的读者早已被无数的奇幻世界观所饱和轰炸过了,所以,要想在独创性上突破,很难。

《风愁》是神州系的正统架空世界,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特色还是有一些的。

枕月大陆的五个国家,都以树木命名。(好整齐。)

主角的职业是树语者。顾名思义,他可以跟树对话。

坐船时遭遇的妖怪,是一条双头鱼,两只眼睛,在每个头的外侧各一只。

在《第四章 这个古老世界(上)》里,作者说明自己参考了先秦社会的文化。一些设定都是基于相当认真的考据的。

第一个舞台“容镇”的强迫人人打扮丑的故事,让我回想起了《奇诺之旅》的味道。(可惜很快就发现差别还是很大……)

看得出,作者很努力地试图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世界,而不是东拼西凑或者套用成熟体系。这份努力远远谈不上成功,但至少是可敬的,有兴趣的读者偶尔也不妨品一品。


【缺点】


1. “漂”之主角


主角的名字叫天真——不,“田真”。他并不天真,但又来自偏僻的地方,因而也完全不够懂得人情世故。

他是一个(相对于故事中的各地)异乡人,而且要去另一个远方。

故事的(到目前为止的)各个舞台,都只是他在路过而已。仿佛是乱入到本来没有他的戏份的舞台上的观众、而非正常的演员。

所以我说:这是“公路片”。

说起(往往是在部分阶段)主角路过各地的优秀作品,其实有不少。

要么,主角带着强烈的目的,并且沿路上需要克服与这个目的相关的重重阻碍;

要么,主角会主动(或至少,被迫但很有自己一套办法)地参与到当地的问题中,并因而改变当地相关人士的命运。

而在这个过程中,主角会更好地认识自己,并作出某种(不一定浮于表面的)重大改变。

《风愁》难道没有吗?

有的。

但是,都太弱了

就像一盘西红柿鸡蛋盖浇饭,只撒了不到正常份量的三分之一的盐。

(我之所以用这个比喻,是因为我曾经和一个朋友真的吃过厨师完全忘记加盐的西红柿鸡蛋盖浇饭……)

小说和美食一样,重要的就是比例、火候等微妙的因素。不是仅仅“有了”就够了。


主角的心,不在任何地方停留,而只是一门心思地赶路。

主角的目的地在未知的远方。

但,他还有一个更严重且时刻不消停的人生重大问题:他似乎受到了大妖的诅咒。

但,他并没有在努力去寻求解决的对策!连顺路试试的迹象也没有!

这就白白失去了重要的人物动机,以及本可能挖掘出大量故事的宝藏。


至于我称他为“漂”之主角的最后一个理由:

在《第十三章 寒泉之思》,坐船,船沉了。

在《第二十四章 心情不好容易生病》,水上有桥,过桥,桥断了。

他就这样,两次与同伴分离,“漂”到了新的地方……作者你能换点招儿么?


2. “沉”之叙事


“沉”之叙事的另一面,是“沉重”,甚至“沉没”。


不是说,《风愁》在这些方面做的差。

但,也不怎么好。

叙事是为了推进故事和塑造人物而服务的。

《风愁》的故事拖泥带水,而人物也没有被牢固地树立起来。

问题的根源不在于叙事手法,只不过,这种叙事手法放大了问题的后果。


论慢热的程度,本作跟《猎魔佣兵团》有得一拼。可惜,赢了并没有奖励。

“模拟器”型作者容易陷入的一个陷阱是:

在需要修改故事的时候,往往会因为高密度地投入过了精力,而且每个局部看上去都挺完善的,因而舍不得浓缩剧情,也就难以让剧情更加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甚至可能自己就已经因为文笔良好、细节丰富而满足于中等程度的起伏了……

但读者可不会满足。


在结构上,作者还大胆地尝试了一分为三的分叉和齐头并进:

主角团在刚刚勉强算是互相成为了同伴后,那艘船就沉了,于是三人各自漂到不同的地方。

分叉?

而且是三个岔?

我唯一见过的三路平行的成功例子,是《十二国记》:

三个女主。叙事以平行为主,交错为辅。但少量的交错时刻,总是高潮。在最后,三人因为各自的因缘而走到了一个终点时,迎来了最大的高潮。那真是精彩。

而本作,我不得不说,简直是一个反例。

主角团(姑且这么称呼)三人,原本就是各怀心思。没有团结的动机,也缺乏团结的外因。

故事上,三人连一次合格的配合都没有发生过。

按正常的写作方式,应该尽快让他们形成团队,并且产生大量的互动,从而让得以把读者的心钩在他们中的某些人或者最好是所有人的身上。

但作者居然早早就把他们打散了!

把荷包蛋硬是做成了蛋花汤……

于是毫不奇怪,我们的第一主角丝毫没有去设法跟剩下两人会合的理由

事实上,孤身一人更轻松一点——如果不是主角太弱,一个人好像很容易随时就死掉的话。


再之后,我看到,真·第一女主角出现了。

嗯,那是在《第十九章 小猎人》……

终于,终于,走上了正轨。

就是不知道有多少读者能有耐心扛到这个第十九章。


【改进】


大幅度修改本作?在实践意义上已经不用考虑了。

但作为一次“脑中练习”,做一做也无妨吧。

假如改进,那么该怎么做?

当然,以下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仅供参考,抛砖引玉。


1. 剪辑:移动位置


虽然还有大动手术的办法,但我很喜欢从电影“剪辑”的思路来快速组合出新的效果。

(关于电影剪辑师的重要性,有兴趣者可以搜搜并了解一下)


要做的第一件事:把第二章到第十八章,全部移走!

也就是说,在楔子和第一章之后,直接跳到女主角出现——

唔,这样实在太猛。

所以,还需要把《第十四章 绝境之光》和《第十五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插在当中

那么,新的读者就会在第一时间看到:

* (长大了的)主角遭遇了某种变故,来到了不明地点【前后双向(对过去和未来)的悬念】

* 主角会与树对话【主角特色】

* 主角的生命被虎妖所严重威胁【重大冲突+强烈动机】

* 虎妖算是颇有意思的妖怪,而且够强大(可惜这个物种太常见了些,但不难更换)

* 最后关头,有神秘力量相助【悬念+主角特殊】

* 在一棵树的建议下,跑到另一个妖气更强的地方搏一把。【发挥主角可怜的特长+悬念】

* 第二次遭遇龙吸水(但新读者是第一次遇到)【对过去的悬念+重大伏笔(这应该是风愁做的?)】

* 然后,主角(喜闻乐见)落入了第一女主角之手。【正宫定律:第一女主必须最先登场(之前登场的女性则必须没有让读者误会为女主的可能)】

好吧,发现了吗?其实作者对于该做的,不是已经做得挺好的了嘛!

唯一,但也最致命的问题是,这部分剧情居然不是作品的开篇

所以,我的第一条建议仅仅是移动位置而已。


2. 主角设定


作为剪辑师,我还有其它次要的建议,但我觉得没必要在这里赘述。

下面谈谈主角设定的改进建议。


有两个候选方向:


2.1. 第一个方向



继续保持原来的几大角色(见《成长如画册》一章)。

但要让他们互相接触时,彼此的动机交错得更深,而且在行动和结果上更加强烈、深远。


要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一旦中途某个主要角色突然消失,其他人就应该会产生非常强烈的反应。

最好,是能比对自己当下的重大问题(甚至是接近生死攸关的问题)还更加关心或动摇。

进而,他们会大幅度改变后续的计划(比如本来可以稳妥而缓慢地回避某个关卡,但却改成拼命地尽快闯过去)。


但无疑,主角是最需要改进的。


首先,主角必须更有动机。

“我绝不放弃”的“生存的信念”?

那只是求生本能稍稍强化了而已。人人都有,程度不同。

而且,这个本能根本不能引导主角朝任何地方前进。


明确而强烈的动机,会让主角有方向性地、针对环境和条件地,努力获得主动权,而不是匆匆赶路,却无奈甚至傻傻地等着麻烦上门

用倒霉来推动剧情,是很负面的。除非是喜剧。但即使是喜剧,也不会让主角只有单纯的倒霉。


简而言之,除了遥木之外,主角没有任何重大使命。而事实上,读者又根本感觉不到这有多么重大。

主角遇到的所有挑战(除了赶路),跟遥木毫无直接关系。主角本身,似乎也并不真心很需要遥木的样子。

假如遥木真的至关重要,且主角是与它密切相关的关键人物,那么应该会有各方势力关注并,或明或暗地在一路上影响主角。

但主角的(按作者在某一章节说的)真正使命,似乎是风愁……这样才能切题嘛。——但他自己不知道啊。而且遥木怎么办?两者有何关系?


此外,摆脱诅咒会是非常好的动机

事实上,这才会是,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关于“为什么你要跑到大陆各地冒险”的必然的最优先的理由吧!

而且,这与妖还有猎妖者,会非常自然地产生巨大的交集


其次,主角必须更有能力。

跟树说话和用普通的剑偶尔发出惊人的威力,这两点还是太无趣。

即使不替换它们,至少也应该让主角懂得如何充分发挥它们的潜力,做到小半个专家的程度吧,而不是仿佛学徒的水平。

比如,一个脑袋灵光的人在向树木打听情报时,跟一个很不灵光的(目前的主角就是)相比,显然会有做法上的很多、很大差别吧。


最后,主角必须有魅力。

否则,凭什么他是主角?只是作者偏心么?

主角可以反传统,但最终必须依然要能够牢牢吸引读者。

况且,反传统,不就是为了在同质化的竞争中,让本作品的主角能够更好地吸引读者吗?


2.2. 第二个方向


我觉得作者似乎很想借着主角等人的经历,来展现各地的各种人和事。

如果这才是主要价值,那么应该改成《奇诺之旅》的模式:

主角就是在“漂”。

他不打算积极干预当地,但由于他的出现,当地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因缘,还是发生了关键性的改变:可能是整个社会都崩塌了,也可能只是原本隐藏的某个秘密被大白了。

读者不需要关心主角的目的,而可以聚焦在路过的经历上。


不过,这样本质上就是串联起来的短篇集,所以其实非常非常考验作者的能力……


----


假如这么长的文章,你能看完,那么我很感谢和敬佩。

这年头,像你一样有耐心的人不多了。


最后,祝愿作者日后的作品会更上一层楼!


最后之后,借地方宣传一下我自己的作品:《终曲幻想》。(但愿这样不算违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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