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留個爪。不是我感冒的題材,打動我的是那股充沛的情感和真實感,看完心情激蕩,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沉迷一部小說了。
這世界還有多少這樣的驚喜呢?我忽然能理解賈寶玉感歎的那句老天啊老天你有多少精華靈秀生出這些人上之人來……我一向悲觀而務實,人嘛,那是充滿了劣根性在失望道路上永遠不會叫人失望的生物,只有小說當得起這樣的讚美,也許不是人在寫小說,而是小說在寫人。
後半本印象深刻的地方,一是許清、郭雪梅、瞿霞幾人視角的獨白,寫得極好!瞿霞的蠢萌,郭雪梅的偏執,第一人稱視角下勾勒得極為清晰生動。
一是墜落的黎明、襲來的夢魘、逃向黑暗去那三章,步步緊逼的壓迫感,“該做的事”和“想做的事”之間的巨大裂縫,一面墮落一面掙扎,一時清醒一時恍惚的心理,像站在鐵軌上面對隆隆行駛而來的火車頭,明知道會粉身碎骨可就是不能挪開腳步。這樣的心理,我上初中、高中時有,那時一面偷看著愛不釋手的課外書寫著小說,一面又在日記中寫下“為了爸媽,將來再看那些書吧!”我也想好好去做“該做的事”,其實那也並不難,但是就是移不開已經投向另一面世界的視線和心。我幸運的是在分科時抵住了爸媽的壓力,歡快而決然地去了文科班,我的理由是“學文科我還能給你們考個本科看看,學理科我連專科都考不上,你們真要我去學?”
所以我的高中過得極為愜意,噩夢只有數學一門,可後來上了大學,噩夢還沒有結束,學的文科專業卻要求學一年數學,我的數學從大一掛到了大四,最後險些沒畢到業,那時心裡的恐懼比高考前更甚,因為我研都考上了,卻還在被數學噩夢籠罩折磨。
看這幾章時我生出更多感慨,一是,“想做的事”和“該做的事”的裂縫,不光學生時代有,成人了照樣有,只是成年人有了更好的平衡之道,更堅韌的內心,想想挖出邁錫尼文明遺址的海因里希·施里曼,成年人受的束縛更多,但能借用的武器也更強,一言以蔽之,就是——錢!老子賺到了錢,就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經濟自立,是舒展個人自由的前提。當然,這個時候,曾經“想做的事”是真心想要的,還是一時的逃避之道,也就顯露出來了。希望追夢的人都能有錢,也希望有錢人都能追夢。
二是,說完了個人對此“裂縫”能做的,社會,或者說得更具體點——體制和教育——還有沒有能改進的地方呢?父母是否不要去強迫和干涉兒女的興趣和選擇,教育體制是否能在功利和興趣間找到更好的平衡點,因材施教,發揮出更多學生的潛力,不再讓那些熱情受到壓抑和白白浪費掉,比如具體的,把指向功利(賺錢謀生)的職業教育和不那麼急功近利、需要考慮個人能力興趣偏好的通識教育分成兩撥,讓學生明白,賺錢謀生是必需的,但不一定通過高考和上大學來實現,上完初中就分專業,更早地與將來從事的職業對接;而用於發掘個人能力和愛好的通識教育可以慢慢來,不與功利目的綁定,不以量化形式考核,取消強制性後,那些原本面目可憎的科目纔可以變得可親可近起來,而真正有某一方面才華的孩子也纔能夠得到真正意義上的教育和培養。
當然,這種設想需要極大的財力、人力投入,發達國家都未必能實現,改造社會比改造個人要難得多,但是社會是由具體的個人組成的,個人需要完善,社會自然也不例外。而且,現實的社會和理想的社會永遠有著差距,也就是說,哪怕社會不斷在完善進化,個人依然少不了受到來自社會的碰撞擠壓,痛苦也因此永遠無法根除,人間畢竟不是天堂,但不應該因此放棄努力,不是嗎。
再說回本書,很難想象我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依然會為書裡面的高中生的心理觸動,除了壓抑和難受,我還想點出的是,林木的掙扎其實並非完全是消極,這跟我上一篇書評中所持觀點一貫,因為躁動和痛苦是活著的證明,孤獨和思考是存在的證明,敏感的心永遠不會有徹底安放四平八穩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