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神,元武,宜祭祀,嫁娶、冠笄、祭祀、祈福、求嗣.
左鬼去了慎公子别院,为门主打点些许杂事.
雪,更大了.
见那西江对岸,孤坐着一处庭院,有个人,正在磨剑.
那是门主.
左鬼不明白。
不明白门主为何来此.
也不明白门主为何绑了右鬼的家母,见那孝子一步一跪,爬过冰冷的石桥.
粗糙的掌心冻开些许皲纹,左鬼的身子有些寒,心也寒.
他们俩,跟了门主很久.
若说多久。
那怕是记不清了.
江岸,桃花谢,留一颗老树,树下,是猫怔仲.
深深帽檐,瞧不见其中神色,摸不透心中所想.
他右足踝搭着左腿,腿上,驾着一口锈剑,手上蘸着些许泥浆碎石,细细磨.
“天冷,退下吧.”气若游丝,细不可闻.
庭院中,右鬼听得门主这句,一步一叩,领着家母回了别院客房.
风,更大了.
吹开了门主的帽.
吹散了门主的发.
吹红了门主的眼.
吹动了门主的心.
噌~
锈剑上崩开缺口,他不在乎.只是比了比中线,一头青丝上有些许霜白,不知是雪,还是发.
接着打磨。
那人想起了什么,又听一声浑圆厚实的传音.
“取些小勺子过来.”
左鬼闻言,见右鬼带着家母回来,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
右鬼脸上带着些不忿:“还好,只是不知门主又发什么疯,从何知晓娘亲是南疆神婆,便要她来引魂…”
左鬼眼神警觉三分,忽觉庭后袭来一阵阴风.
眼下,右鬼那脸上兀然多出个鲜红的掌印!
“聒噪!.”
不消片刻,红掌印又消弭无形.
“嘁,扰人清梦.”又是一声冷言冷语.
两人皆是相视无语,心中知晓,门主也没想伤他们.
猫怔仲磨了许久的剑,可惜手中的铁条已经锈到了骨头里,再也亮不出半分锋芒.
庭后石桌上,落了些物件,黄白之物倒没有.
猫怔仲晓得.
“天下第一,喝酒是从来不缺钱的.”
桌上,那是一身大红嫁妆。
星月冠,白玉带,赤火凤凰服.
金锁玉,台云履,霞帔红盖头.
这些嫁娶物件旁,有一坛烧刀子.
剑插进泥里,他静静走到庭中,一件件翻动着这些玩意。原本文静带着些书卷气的脸上.突然有了狰狞之色.
“起来.”
他不知在对谁言语,半疯不癫.
突然!
他疾步来到那颗老树下,依稀见得到树上不畏寒冬,抽出的新芽.
“本座叫你起来!”
“废物!”
“起来!”
靡靡之声,真元之力震得老树枯枝败叶纷纷落下。
孤坟中,没人能应他。
他回头拿了那壶交杯酒,狠狠砸在坟堆上,冻土硬得令人心寒.瓷片弹射而出,在他脸上划开鲜红的口子.
“你不是天下第一吗?”
“起来啊!废物!”
他喘了许久,脸色红白不定,他累了,就算连番鏖战三个日夜,也没能让他如此累过.
一袭黑袍,刚回头走出几步,又猛然朝着孤坟吼道。
“你信不信我把你挖出来!”
像是孩童,无理取闹的威胁.
言罢,他又往庭院走,像是犯了癔症,不知下刻,又会做何举动。
猫怔仲细细把玩着手心的小勺子,那是何物?
南疆有仙草,名为野荔枝.
生食辛辣涩口,可这东西煮熟了,味美甘甜,薄脆爽口.
在他看来,用来下酒是极佳之物.
它又有个别称,叫疯人果,能让人产生幻觉.
他倒了杯茶,浅青色的茶面,映着他的脸。
一手,拔掉根根白发.
一手,啃着疯人果子。
不知何时,杯底开了一朵白莲花,千瓣莲叶,美轮美奂.
抬起头时。
眼前多了个不怎么讨喜的家伙.
白衣白袍,佩剑狂生.
“怎么?戒酒了?”
西江下,猫怔仲的眼中,有不畏冬寒的游鱼。
西江上,柳风泊的样子,依然是那般的潇洒。
“死人的酒,本座可不敢喝.”猫仲征一笑:“本座,只喝天下第一的佳酿。”
柳风泊闻言嗤之以鼻.
“德性。”
“冤家.”
两人争锋相对,语言上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你说,本座要是给你立一块碑,上边儿该书些什么?”
不待柳风泊答。
猫仲征言道:“逆贼?好汉?大逆不道?”
“恩师?故友?凤栖夫君?”
“狄国英雄?”
“你这破落户。”柳风泊笑道:“我死了你也不曾想留半分口德。”
猫怔仲眉头一扬:“你可敌得狄国十万大军,没哪位人物能为户部在皇城划开一片儿地了吧?天~下~第~一?”
“我看这大燕亡了,狄国得为你挑你一位神匠,将你雕得栩栩如生,立在那朝前广场,赞你为刺燕英雄.”
“你那一剑划出的三分地,今后,一头就成了学堂,一头成了开国祭祖的宗祀,嫁娶之时,新郎官还得唱着小曲儿从你的像下边儿过.”
“有趣儿~”
“有趣儿啊!”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庭院中,桃树在猫怔仲看来,开满了花。
眼下柳风泊也是忍俊不禁.跟着干笑了几声.
突然,见猫怔仲停下笑声.又质问道:“你笑什么?!”
“见你这么多年,也不曾如此开心过…”
不等柳风泊说完,猫怔仲大吼着.
“你死了!你知道吗?”
“你会变成一捧泥巴!”
“天下第一!都是狗屁!”
喜怒无常,难以琢磨。
“哼,你不是要潇洒吗?”
柳风泊闻言轻笑:“我现在有美人相伴,大被同眠,潇洒得很.”
猫怔仲却不答话,他拿起了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红妆,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又在桌上抽出了三根金针.
柳风泊见了一阵紧张:“你要干嘛?”
只见猫怔仲对着脖子上三处大穴狠狠刺去.
又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咧嘴笑道:“开心.”
柳风泊道:“感觉如何?”
见那黑一门主似是孩童一般嬉笑,又微微皱着眉,神色复杂.
“我突然有些,能理解你的感受了.”
解了心头迷惑,又是一阵舒心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放肆大笑着,谁也没提起桌上的酒。
他们知道,酒,现在灌不醉他们.
茶杯中的千叶白莲,要散了.
片片莲叶落入杯底,化作一阵雾.
柳风泊:“泥巴,也有泥巴的用处.”
猫怔仲:“废物,就是废物.”
眼前的白袍千臂,指着那老树,翠绿的嫩芽在寒冬中,依然疯狂生长着.
“鲜烈的花如火,它会燃起来,谁也挡不住他.”
西江中游鱼,跃出水面,被幻觉支配的黑一门主,双眼所见,宛如太极.只有黑与白。
莲叶散了,莲心溶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似笑实悲,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哀伤之意.
猫怔仲看着散成落雪一般的白色人影.
饮下一杯醒酒茶,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