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
一个带着小丑面具的青年坐在一家酒楼窗旁继续看着外边的一颗叶子泛黄的老树。
这是榕树,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枝桠繁复,甚至延伸到了马路上,和这儿的三楼往上了吧?
庞大的树冠,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树荫,放在夏至的时候,大概会十分的沁凉吧……只要呆在它的身下。
一位老人此时正抱着孩子坐在了树头下休息。他们好像聊着什么,指了指那树上的枝桠,大概是在说着枝桠上的东西吗?
枝桠上面有着许许多多的黄色缎带,缎带的一头还绑着宝牒……一丝一丝,随风轻摇。
这是一种附近比较常见的祈愿的方式,用缎带绑着宝牒,然后抛上树挂着。
那些一丝丝的缎带,是多少个成功抛到树上的祈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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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情侣此时亲密地走过了挂着许多宝牒的榕树下,女孩此时忽然道:“你看,那几个人,挺搞笑的。”
男人看了过去,一个女人拖着另外一个女人和男人就这样冲着一样地冲进去了对面马路的婚纱店……有什么有趣的吗?
男人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这颗榕树——附近的人都不叫它榕树的,而是喊它的名字叫做许愿树。
——许佳意,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男人下意识地想起了好久好久之前的话,那时年少,他十七,她也十七,他和她来过这里。
他为她用力地在这棵树上抛上了宝牒。他和她相约一起毕业,一起考上同一所的大学,策划着那些能够让人憧憬的未来。
“薛卲,你在想什么啊?听到我和你说话了吗?”女孩这会儿摇了摇自己的男朋友,歪着脑袋,鼓着嘴巴,像是有点儿生气了。
男人……薛卲这会儿回过神来:“啊,你说什么啦?对不起,我刚想了点事情。”
“想什么啊,这么入神?”女孩追问道。
薛卲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这女孩的脑袋道:“我想啊,什么时候我们也在这里许个愿呗,听说挺灵验的。”
女孩却摇了摇头道:“不要咧!人家都说这颗是分手树!来这儿许愿的情侣都没有好结果!”
“那就算了。”薛卲宠溺地笑了笑,“对了,你刚说什么?”
女孩这才道:“我说,要不咱们今天今天过去看看,咱们的礼服做得怎样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安排啊,酒席啊,请帖啊,这些都要好好准备,再过一会儿就没这么空了。”
“就依你的吧。”薛卲笑了笑。
这个女孩很好,真的很好,所有的都很好。薛卲点了点头,便牵起了这女孩的手,护着她,慢慢地走过了马路面,也朝着马路对面的婚纱店走了进去。
他想他不应该再记忆着这颗许愿树了。
也不应该再记着那宝牒的事情。
更加不应该再留恋着那个记忆之中纯白色般的女孩。
日子那么长,谁敢念念不忘。
“先生,您的水。”
婚纱店的店员小姐此时给青年到来了一杯清水,然后便礼貌地离开,回到了前台的位置上……然后和自己的同事,一起偷偷地打量着这个沉默地翻看着相册的年轻男子。
那是过往在这里拍摄了婚纱照的客人提供的一些样板装订成的相册。
年纪看起来不大啊,不知道够法定年龄没有?
刚刚和他一起进来的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尤其是金色头发的那个……是混血儿吗?
这个小伙子看上去虽然不是特别帅的那种,可是为什么看着看着就有种挪不开眼睛的感觉呢?
是属于耐看型的那种吧?而且还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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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员小姐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八卦的问题。但此时店门的电子铃铛一响,她们便同时朝着门外看去。
其中一名店员小姐顿时便笑面迎人道:“薛先生,万小姐,怎么来了?”
薛卲微微一笑道:“是这样的,我们打算过来再看看礼服。”
说着,他看着身边的女孩,“她呀,总是放心不过。”
店员顿时微笑道:“应该的!毕竟是人生大事嘛,慎重是好的。万小姐,要不你先跟我来吧?我记得你订好的婚纱也刚刚修改过了,本来打算这两天通知你来的,没想到你就来了。”
女孩姓万,万梓珊……万梓珊此时看着薛卲道:“那你在这等会吧,先坐一下什么的。”
薛卲说好,看着万梓珊跟着店员走进去了更衣间之后,才随意地打量着这婚纱店——其实对于男人来说,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他索性坐了下来,沙发的旁边上这时候早早也坐着了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比他要年轻许多,此时正在翻看着相册。
见到他的到来,这年轻人抬起头来,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薛卲倒也是觉得无聊——等待女人试衣总是对耐心的一种磨练。
或许和对方聊聊能够打发时间——薛卲早早就是社会人了,知道应该如何找个聊得来的话题,于是便一边坐下,一边微笑道:“你也是在等人换衣服吗?女朋友?未婚妻?”
被问着的年轻人……洛邱再次抬起头来——似乎在这种对于男性并不友好的地方,男性和男性之间的搭讪反而显得寻常。
“嗯,应该是会一直在一起的人。”洛邱给出了最接近现况的答案。
“应该?”薛卲一愣,一愣之后笑了笑道:“也对,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变数太大。不过,这话可不能让在里面正在为你用心打扮的那个人听见,会伤心的。”
洛邱微微颔首,“快结婚了吗?”
在薛卲看来,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满怀着幸福的微笑道:“是啊,快了。就这个月的事情了。”
“恭喜。”洛邱并不吝啬给予新人们的祝福,“能在茫茫人海里头碰到可以走入婚姻殿堂的人,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些话……薛卲听得很多——但更加多的是从那些鸡汤文啊,公众号文之中听见。可不知为何,这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他有种十分特别的感觉。
薛卲低着头,手指微合,神色有些复杂……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只是忍不住感叹道:“其实啊,我们也就是在合适的时间碰上,大家都觉得合适而已。”
“你不喜欢她?”洛邱轻声问道。
薛卲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她是我碰到的最温柔的女孩,能够包容我,我不会不喜欢她的。只是……”
薛卲抬起头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让他有一种想要倾述一些什么事情的冲动。
他看着这个年轻人,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和身份,看着对方,仿佛像是看着一面镜子,“只是,你有过至今也念念不忘的人的那种经历吗?我说的是,那种恋爱的感觉,不是亲人朋友之类的。”
“嗯。我倒是没有这种经历。不过……”洛邱想着道:“从前有碰过一位客人,也是念念不忘一个女人,好久好久了。”
“客人?”
薛卲一怔,随后点点头道:“你是做生意的吧?”
“嗯,一些买卖之类的生意。”
薛卲没有就对方的职业问得更深,而是道:“你说的那个客人,后来怎样了?”
洛老板淡然道:“后来啊……后来回家了,不再想了。因为他清楚,那个女人其实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这样……”薛卲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转过了视线,从这婚纱店的玻璃窗看着那外边。
看着那一颗挂满了缎带和宝牒的老榕树——那颗许愿树。
“有你的愿望在上面吗?”
忽然传来了年轻人的声音,薛卲回过神来,看着他,露出了一丝恍然。
洛邱才微笑道:“那棵树,有很多很多的愿望在,我看你看得入神,所以多口问一问。当然,不回答也可以。”
“其实也没什么。”薛卲摇摇头,“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都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不想明天只想今天,或许啊想着明天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法应付明天的事情。”
“念念不忘的人?”洛邱道。
薛卲想了一会儿,忽然悄悄地看了一眼那更衣室的地方,才微微地吁了口气,“是有个女孩。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曾经相约,说好了一辈子。”
薛卲感概地摇了摇头:“不过啊,这种事情也就是当时美好……再美好不过了。”
“分手了?”
薛卲抿着嘴,点点头道:“我们说好要上同一所的大学。但是后来高考之后,她被家人送去意大利念书了……那些说过的话,也就这样了。几个年头,可以改变很多。”
“没有再联系了吗?”
薛卲下意识道:“没有了。只是听过从前的老同学说过,她从事的地质勘探工作,满世界到处跑,很难找到……之类。”
薛卲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这个陌生人说这么多……不知不觉间。
或许是只是因为对方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我们都习惯对那些完全陌生的,不知道自己的对方,说一些心中话。
比如说树洞,比如大海,比如醉酒之后,看见的霓虹灯光下的幻想。
“我是不是很渣?”薛卲忽然苦笑,并且自嘲道:“明明有快要结婚的对象了,可心里头还是有些挥之不去的东西……怎么看都比较渣。”
洛邱没有答,只是忽然道:“这棵树,好像快要消失了。”
薛卲一愣。
洛邱目光示意,薛卲这时候回望过去,只见马路对面这时候来了一辆市政的环卫车子。一些穿着制服的人走了下来,然后在这颗榕树的四周围起来了警戒线。
薛卲直到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他喃喃自语道:“它长太大了,伸出了马
路,也快要伸入别人的家……但,这就要砍掉了吗……”
“应该还没有开始。”洛邱随意道:“只是准备工作吧。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
薛卲沉默不语。
忽然走来了一位店员,来到了薛卲的面前,“薛先生,你的衣服也准备好了,要现在就试一试吗?”
薛卲恍然地点了点头,低着头跟着那店员离开,不知道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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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纱店,楼下。
万梓珊和薛卲已经早早试完了自己的衣服,万梓珊正在和店员小姐说着自己婚纱需要修改的一点儿细微的地方,而薛卲则是打量着婚纱店的大堂。
那个年轻人,走了吗?
“嗯,最后还有袖子的地方,稍微改小一点就好。就这些了!”
“好的,万小姐,您的要求我们都记下了。”
万梓珊此时搂住了薛卲的手臂,大概是十分满意这次的试穿吧,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断去。
“这么高兴。”薛卲宠溺地捏了捏万梓珊的鼻子。
“说起来,刚刚你进去试衣服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超美的女人!”万梓珊此时惊叹道:“简直太美了!如果不是看到真人的话,我是打死都不相信会有这么完美的女人!”
薛卲调侃道:“真的?那我没有看见是不是太可惜了?”
万梓珊却吐了吐舌头道:“看到咋滴?人家都说新娘才是最美的,但是那是人家的新娘!所以,快说,我才是你眼中最美的!”
“这人啊,脸庞还可以再厚一些吗?”薛卲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快说!我最漂亮!”万梓珊作势欲打小打小闹,只是情侣之间的情趣。
她知道,他也知道,他甚至也乐意配合她。
两人在店门前闹了一会,薛卲目光忽然从那马路上瞥了一眼,忽然道:“你在这里等我下,我过去那边看看。”
说着,薛卲朝着马路对面走了过去,市政的车子还没有走,几个员工此时坐在了树旁喝水聊天,似乎正在休息的模样。
“请问一下,这颗许愿树是要砍掉了吗?”薛卲对着坐在这里的工人问道。
其中一个大叔点了点头道:“是啊!没办法,长太大了,这楼上的住户投诉了。而且,今年风雨多,那不知道那条它就被风刮到了也说不准。到时候堵在马路上,也是麻烦。”
薛卲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一眼这几乎遮盖了他视线的树荫。它隔断了人们看往蓝天和白云,但同时带来的盛大的阴凉。
薛卲道:“就不能修剪一下吗?那些长出来的剪掉的话,应该也差不多。”
这大叔却摇摇头道:“小伙子,这棵树我小时候就在了,老实说这会儿砍掉了,小老头我也是舍不得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看这附近都是种的绿化树,唯独这里。做规划的那些说这样不好看,也不好管理。而且说这树好像是生病了,救不了……哎,上面说啥,咱们就做啥呗。”
“等下就要砍了吗?”薛卲看着这大叔。
“哦,今天就先围栏而已,先不砍。”大叔道:“这棵树太大了,车子上的工具不够。改明天吧,或者后天,说不准。我们也是听安排的。”
“谢了,大叔。”薛卲点了点头,道谢了一句。
他走到了树干前,伸手摸着它,仔细地摩挲着,然后抬起头来,再次看着头顶上的枝桠……看着某一根的枝桠。
“怎么啦?”万梓珊一直都在,听见了薛卲和大叔的对话,此时看着自己的未婚夫有些走神的模样,不禁问道:“你不舍得这棵树被砍掉吗?”
薛卲叹了口气,只是说一些他和这棵树的事情,“小时候它就在了,那时候我经常都爬到树上去。那会儿挺调皮的,经常偷偷地把人家抛上去的宝牒给摘下来,仍在地上。”
“你还有这么坏的时候!”万梓珊笑了笑道。
薛卲回忆着道:“有一次,我还从树上掉下来了……就是那个地方吧。”
万梓珊看了一下这高度,顿时害怕道:“那你怎么样了?”
薛卲笑了笑,“或许是我命大吧,我掉下来的时候,刚好有一块枝桠断了,最后勾住了我的衣服,卡在了这个丫上,后来随便一跳就下来了。人倒是没事,不过后来我妈倒是吓死,一根劲头地说这是老天爷保佑我。”
薛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但忽然听说它要砍掉了,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吧。”
万梓珊轻轻地牵着薛卲的手掌道:“嗯,对啊。有这么多的回忆,说砍掉就砍掉,真的太可惜了。”
“太可惜……”薛卲喃喃自语,“太可惜了吗。”
“薛卲?”
“没什么。”薛卲深呼吸一口气道:“感概一下人生而已……肚子饿了吧?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
女孩点头说好,楼主了薛卲的手臂,已经开始比较着去什么地方吃饭性价比比较高的事情。
薛卲最后看了这颗许愿树一眼,忽然一阵风吹来,摇曳着树叶,吹散了黄叶。
吹散了他的思绪和某个曾经在这里做过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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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高了!你别爬了!会摔的!”
“没事!这棵树我经常爬!”
“从这里抛不就行了嘛。”
“我要把我的愿望挂在最高的地方!那样,我就能够永远和你在一起了!成功了!你看!许佳意,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傻子。”
……
“别忘。”